红疯子:话虽这么说,咱总觉得续作是想故意扭转原作倾向,看它写的第一个结局就打破原来裙钗悲剧格局,接下来的各个女儿结局也基本打破悲剧格局,即使是黛玉凤姐妙玉悲剧,在续作者写来也是她们自己造成的,与贾府没有多大关系,可见续书根本不是在借写悲剧来揭露贾府,而是在撇清贾府与这些女儿悲剧的关系,这样就为贾府最后有个好结局做好了准备,说穿了就是借写裙钗结局来为须眉护短啊。在这里就是借写元春结局来为皇家护短,既然元春是正常病死、与[虎兕之争]没有关系、只是与[虎兔纪年]偶然相合,这[朝纲]当然[不必深论]了,[只就元春发福致痰厥这件事说说可奇可羡]嘛,这种写法当然只符合当朝意旨、不符合原作者本愿了,因为原作者实际上就是被当朝打压下来的愤愤不平之人、原作实际上就是发愤之作嘛,续作者对当朝没有一点儿愤意、续作根本就不肯发愤,怎么会符合原作者的本愿呢?
续作对元妃的丧事也没作多少描写,不是悲剧,贾家当然不好[如丧考妣]了,其实元春之于贾家,在原作中相当于玉环之于杨家,在现实中相当于康熙之于曹家,她就是贾府的靠山、贾族猢狲们的大树啦,如今靠山倒了、大树倒了,这对贾府意味着[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贾族快要[树倒猢狲散]了,贾家人怎么能不[如丧考妣]呢?续作者熟读原作后,对这一点不可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最起码应该写得比前太妃的丧事气氛要沉痛得多吧,可是贾政却只管忙公务、王夫人只知盼兄弟进京,贾母干脆都不提,这哪里象[失去靠山、丧了考妣]?连死了个嫁出门的姑娘都不如,这也太轻描淡写了。咱猜续作者这样冷处理的想法是表明贾政贾府从来奉公守法,没有仗着贵妃权势欺压过人,因此如今虽然元妃死了,贾府还是一切照常进行,不会因此大祸来临、一蹶不振,尤其是贾政不会因为失去国丈地位而不忠于职守、凤姐不会因为失去冰山依恃而[落地凤凰被犬欺]、宝玉当然更不会因为做不成得势的杨国忠就做失势的杨国忠了。但是这些一厢情愿在曹家怎么可能如愿呢?康熙死后曹家能够一切如常吗?李氏作为曹寅遗孀还能够得到内外尊敬吗? 曹頫李姓老婆失去冰山依恃还不会[落地凤凰被曹頫欺]吗?马氏孤儿寡母还能指望曹頫兑现[让曹荣遗腹子长大后接江宁织造任]的承诺吗?随着苏州织造李煦的被抄,曹家的李姓娘家势力肯定会被曹姓夫家势力压倒,曹頫的李姓老婆首先会被曹頫休弃,曹寅遗孀李氏也不敢硬拦的,马氏更不敢吱声,因此咱认为从康熙死、李煦倒开始,曹家就已经内哄连连了,曹頫会飞扬跋扈得李氏压不住,外面的地方官见雍正不庇护曹家,他们也必定会反过来作践曹家,这些都是意料中事,用不着史实佐证。推之于书中贵妃死后的贾家,即使不象杨玉环死后的杨国忠家立刻满门抄斩,最起码也应该在这外患打击下内忧勃发,在贾政名存实亡的前提下,贾琏首先会以贾老爷自居,把凤姐的家政大权夺过来,凤姐若不从,干脆就休了她,只要从[主文相公]那里得到凤姐[弄权铁槛寺]的证据,王夫人也不好袒护凤姐的,下面大房偏房势力一步步威逼二房孤儿寡母的事还用说吗?于是贾琏日渐胡作非为,王夫人根本约束不了,再加上地方官见[护官符]失灵,更反咬贾家一口,皇上早就另有新欢了,当然不会庇护贾府,这一来贾家被抄还能避免吗?贾宝玉将成为落难的贾国忠还有疑问吗?[兰桂齐芳、家道复初]还有指望吗?难怪原作不写贾元春死亡的具体情节,他是既不敢把曹家事搬进书里、也不敢把杨家事安在贾家头上,只能到八十回末用[太虚幻境]的判词仙曲暗示其事体情理;也难怪续作只能写元春病死且贾府并不象天塌下来了,他明摆着是不赞成把贾府写成杨府、把贾元春写成杨妃、把贾宝玉写成杨国忠,这固然符合不暗讽本朝是乱世的主流意识,但是也与原作的寓意相去太远了,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之所以要这样说,是因为原作者的意思贾元春才是贾府真正的后台、贾宝玉真正的命根子,如今后台倒了、命根子断了,贾府的人怎么还象没事人一样呢?按续作者的意思通灵玉才是贾府和贾宝玉的命根子,如今通灵玉丢了,才出现贾宝玉疯癫、贾元春病死、王子腾病死这些灾祸的,但是按现实中的常理来说,通灵玉根本是假的、虚构的、不存在的、不会显灵验的,只有贵妃牺牲自己的青春争得的皇宠才是真的、实实在在的、立刻见效果的,在此处情节中贾府所有人丢了通灵玉就[如丧考妣]、丢了皇宠却没事人一般,续作者怎么能在乎一块美玉而不在乎一个皇妃呢?太不合情理了。叫天下任何人来选择,他们都会宁要做了皇妃的姐姐、也不要一块不知有没有灵验的美玉的。
石呆子:你这话就一语道破天机了,续作者的理与原作者的理是不一样的,续作者的理就是符合理治之理的大道理,原作者的理才是符合现实规律、符合女儿和孩子根本利益的真理呀,是维护理治重要呢?还是保护女人和孩子更重要,这就是续作者与原作者的分歧所在。续作者是坚定的理治维护者,而原作者则是饱受苦难的女人和孩子的代表,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有各的理,就看你们自己站在男人立场上还是站在女人和孩子立场上、坚持公理还是坚持母理。
红疯子:好一个[坚持母理],咱还从来没听说世界上有[母理]这一说呢,咱总觉得这个新概念不全面,容易让男人产生抵触情绪,既然你石呆子提出这个概念,咱建议[母理]加个[子]字,改成[坚持母子理],这样那些男人就不好反对了,因为女人不光代表自己、而且代表孩子,孩子本来就是男人的后代嘛,男人怎么好意思剥夺孩子的权益呢?在咱看来,几千年来男人之所以差劲,就差在不顾孩子上,这[公理]之所以比[母理]差理,就差个[子理]啊,女人加上孩子当然比男人更占理了。续作者再有理也只是[公理],原作者不但有[母理]而且有[子理],当然比续作者更有理了。
先不扯这些,回头再说宝玉对元妃姐姐病死也无动于衷,这就傻得不合情理了,唐朝的杨国忠听说杨玉环死了,也会无动于衷吗?曹家的儿孙听说康熙死了,也会无动于衷吗?猢狲们看到大树倒了,也会无动于衷吗?这是失玉犯傻也解释不通的,只能说续作者根本不肯承认元妃是杨玉环悲剧、宝玉将遭杨国忠惨剧。还有黛玉写得更不合情理,且不说她不为死了元春姐姐、贾府失去靠山而担忧,连宝玉失玉犯傻她也不担忧了,[只因黛玉想着亲事上头,一定是自己了,如今见了他,反觉不好意思,]连宝玉的身心健康都不关心了,这不是比宝玉更傻吗?前八十回里的黛玉至于这么自私吗?再说凭什么判断[亲事上头,一定是自己了]呢?续作者可把人家好好一个女子的名誉糟蹋惨了,真是比司棋的名誉还要惨,这根本不是在完成宝玉黛玉悲剧了,成了完成宝玉黛玉丑剧了。
再看宝钗如何通情达理,[薛姨妈说:“我还没有应准,说等你哥哥回来再定。你愿意不愿意?”宝钗反正色的对母亲道:“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情是父母作主的,如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作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我来?”自从听此一说,把“宝玉”两字自然更不提起了。如今虽然听见失了玉,心里也甚惊疑,倒不好问,只得听旁人说去,]这与黛玉的[不通情理]形成鲜明对比,在这金玉良缘与木石姻缘对决的节骨眼上,续作者真是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啊。
这续书又接着写贾母出一万两银字悬赏找玉,又写[贾政叹道:“家道该衰!偏生养这么一个孽障!才养他的时候满街的谣言,隔了十几年略好了些。这会子又大张晓谕的找玉,成何道理?”又写有人用假通灵玉来讹银子,把贾府上下闹得一团糟,似乎这通灵玉真的比元妃还要宝贵、这失玉比死元春还要重要,真是人戏不写写神戏、正事不作作怪事啊,真不知道续作者干嘛要回避现实、突出神怪,似乎神瑛侍者绛珠仙子这些神怪比现实中的赦珍琏蟠环蓉还要可恨,真不知道这续作者与宝玉黛玉有什么仇隙,必欲把贾府倒霉的责任全推到他俩身上而后快呀。
石呆子:你还是没想通啊,既然贾府的儿孙们都在[善者修缘,恶者悔祸],那当然只好写神仙来作怪了,等这些神怪都回归天界,贾府自然是[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了,这些只是[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或者尘梦劳人,聊倩鸟呼归去,山灵好客,更从石化飞来,亦未可知。][既然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乐得与二三同志,酒馀饭饱,雨夕灯窗,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这样寻根究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
红疯子:驳得妙,用得更妙,你真是[以续作之矛戳咱之盾]啊。这样一来咱也逐渐明白续作者说这些话的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