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看书中贾府还看不出什么大不了的事理,再看看曹家和皇家就容易通灵了。先看曹家,我说过曹家也有曹姓本家势力跟李姓娘家势力之争,虽然不一定象书中这样大房二房、正房偏房地分得这么清,但是也够人烦的,曹頫的李姓老婆也是象书中凤姐这样被弄得灰心丧气,一旦在这正邪两派势力的争斗中变被动为主动,当然会反过来跟自己的亲信一起打趣曹姓本家势力的走狗了,当然也会流露出一种幸灾乐祸、得胜回朝的欣快感了。至于曹家曹頫李姓老婆的婆婆有没有象邢夫人这样奚落她、婆婆的奴才有没有象王善保的这样出过丑,这些具体情节就没必要考证、没必要计较了,[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
再看皇家就不得了了,皇家的大房二房三房四房、正房偏房都是分得清清楚楚的,而且更够人烦的。如果皇四子这正方与皇长子或皇八子这邪方背着康熙争斗起来,当然会把皇十四子弄得灰心丧气了。此时邪方的奴才若一出丑,正方当然会变被动为主动了,大家当然要一起奚落邪方的走狗了,当然也会流露出幸灾乐祸、得胜回朝的样子了。这样你们就知道不管皇家有没有象书中贾家抄检大观园这同样的细节,两家在事体情理上是相通的,而且皇家的争储争位比书中贾家更惊心动魄。
若再放眼历朝历代就更不得了了,那更是[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啊,历史上无数的争储都是从一次次类似抄检大观园事件开始的,都是一个个类似绣春囊事件引发的,都有一个个类似王善保家的走狗出丑,都有若干类似晴雯入画的无辜群众倒霉,你们[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这么一想就真正悟出[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了,还有必要计较书中情节的真假吗?天下事都是同样的道理呀。再降一格看,即使南京曹家没有与这里完全一模一样的实事,北京的王公贵族各大家族中类似书中贾府的事太多了,作者随便取几家的家务事做创作素材太容易了,你们又何必拘拘于北京曹家或皇四子、皇长子、皇八子、皇十四子家哉。
这样你们就知道家族内部争夺家家有,非止曹家一家一族,皇族内部争斗朝朝斗,非止康雍一朝一代,抄检风波处处起,非止曹家花园一处,导火事件花样百出,非止绣春囊一件,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王善保家的等角色各朝各家都具备,非止康熙和曹家一例,晴雯入画这样的牺牲品更是俯拾皆是,又何止作者身边的这几个好女儿呢?你们还是要想得更深些、看得更远些,才能悟出其普遍真理啊。
红疯子:说得太恳切了、太深刻了,咱们怎么没想到这么深、这么透呢?真是太谢谢你了。
石呆子:抄检大观园到这里也好收场了,作者写了凤姐的病势加重,这从势态进展来看是很自然的,凤姐本来就是拖着病体强撑主持抄检的,经这一天半夜的折腾,当然撑不住了。但是从另一面想,也可以看成是凤姐有意用病重做借口来回避抄检后事的处理。虽然查出司棋收藏绣春囊和在园中约会的证据,但司棋是迎春房里的丫头,是大房那边的人,凤姐不便擅自处理,她又不想自己去禀报邢夫人,毕竟自己是过继给二房的儿媳妇,可以不买邢夫人这正经婆婆的账,只是留个面子给婆婆罢了,于是用生病做借口站在局外看邢夫人王夫人如何处置,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两边都不得罪嘛!这也说明她对两房争储心灰意懒,对王夫人不信赖她更心灰意懒,干脆托病不问,这才是真聪明啊,如果皇十四子也象凤姐这样站在局外看争储争位,何至于日后落得[哭向皇陵事更哀]呢?这样你们就知道不但曹頫的李姓老婆象书中凤姐一样在曹家争储中左右为难,而且皇十四子在皇家争储争位中也是左右为难,天下皇朝争储争位时主持大局的人都左右为难,各家各户的当家人面对内部争斗还是左右为难,甚至连如今的史学家面对历朝历代的共颛之争虎兕之斗都左右为难,谁正谁邪谁是谁非?向着这边又不好、向着那边又不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好象凤姐这样托病不问了。其实作者在书中早就借旁观冷眼人说破了:不过是‘成则王侯败则贼’罢了,谁有这闲工夫替他们双方辩正邪?不如象作者这样写些请医问药的假话来搪塞,这样就可以[将争储等事暂未理]了。
第七十四回的最后写了惜春的[矢孤介杜绝宁国府],如今的人看到回目中的[矢孤介]三个字就不动脑筋地认为惜春太孤介,实际上这与王夫人[惑奸谗]是同一回事,都是为回目的对仗工整而用的修饰辞,王夫人并不是因为[惑奸谗]才抄检大观园的,同样惜春也不是因为[矢孤介]才杜绝宁国府的。你们只注意惜春因为入画的事就杜绝宁国府,却没有联想到尤二姐尤三姐的事,更没有联想到秦可卿的事,这样一个[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地方,当然是每一位洁净女儿避之唯恐不及的了,因此惜春与宁国府划清界限完全是应该的,只是做法太过激了些,你们首先应该斥责东府的毫无人性,然后才能理解惜春的不近人情啊。
你们看惜春说的有什么不对:“你们管教不严,反骂丫头。”她不是说入画完全不好,是说东府管理太乱,才导致入画的[叔叔婶子只要吃酒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烦了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如果入画的叔叔婶子不吃酒赌钱,她哥哥就用不着交给入画了,也就不至于带累惜春了,所以说这件事首先怪东府管教不严。再一个惜春并不过问抄检大观园复杂的大房二房争储背景,也不知道此事并不与长房相干,更不知道是大房那边的司棋带进绣春囊才引发这抄检风波的,她只知道贾母动怒查赌才出现这么大事件,只知道迎春之乳母被查出来,弄得迎春灰溜溜的。如今自己的入画被抓住把柄,自己也要跟迎春一样在众人面前不好意思了,她当然要有所表示了。她更又说的好:“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到宁国府去,连我也编派上了。”这就是指尤二姐尤三姐的事,第六十四回到第六十九回全写的这些事,闹得西府上下里外沸沸扬扬,尤其闹得贾母也几乎[杜绝宁国府],这还不叫惜春心惊吗?她更深知贾母取舍的重要性,贾母喜欢哪一房,哪一房的女孩子在众人面前就有光彩,将来也容易找到好婆家,贾母厌弃哪一房,哪一房的女孩子在众人面前就灰溜溜的,将来也就不容易找到好婆家,如今她父亲死了,哥哥嫂子又胡作非为,当然会弄得贾母不待见惜春了,当然会连累惜春找不到好婆家了,惜春当然要嗔怪这哥嫂了。所以惜春说得并不错,尤氏还没想到这些,还叫惜春要维护东府的体面,真是太没有自知之名了。下面惜春又道:“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这些话虽然有些过激,但却表达了她对宁国府的愤懑,你们该替她设身处地想想,外面的人听说她的亲哥嫂如此淫乱,能不怀疑到她的声名品行吗?她一个少女今后还怎么找婆家、怎么自立于人世?
红疯子:是啊,这一点现代人很难理解,过去的人都是通过考察全家人的声名品行来考察女孩子的声名品行,咱小时候就听说过有[家风] [门风]的说法,如果这家人家被社会舆论传闻[家风] [门风]不正,就意味着这家人家的女孩子也不正经,就没有好人家敢上门提亲,这些家庭的女孩子最后大多数都不幸福,这就说明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很多时候都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往往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好的德行 ‘不能有所勖助’ ,坏的德行却连累女孩子终身,想脱离干系也脱不清啊。还是女孩子这弱势群体摆脱不了[受尽其中累]的苦命。
石呆子:所以过去说女孩子是[在家从父],这[从]字不但当[顺从]讲,也当[跟从、连带]讲,女孩子的命运是跟从父母亲来的,父母亲德行好、声望高,女孩子的命运就连带着好,父母亲德行坏、声望差,女孩子的命运就连带着受拖累,如果外面盛传这父亲、这一家人都淫乱,这女孩子就没有好人家敢娶了,因为怕她也不贞嘛。这样你们就知道父亲的声名品行就连带女儿的声名品行,女儿的声名品行是跟从父亲来的,这才是[在家从父]的另一方面含义。惜春的父亲早就名存实亡了,这种情况下哥哥就担负起监护人的责任,他的声名就会连带影响妹妹的声名,人们就会从他的淫乱连带推测到他妹妹的不贞,这就等于他妹妹跟从他一起淫乱了,当然会毁了他妹妹一生了。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说父兄所作所为也在替女儿妹妹塑造公众形象,在那将千金小姐锁在深闺的年代,外人不能直接考察女孩子的声名品行,就通过考察父兄的声名品行来推测女孩子的声名品行,所以女孩子的父兄也就承担着保护女儿妹妹声名的责任,贾珍夫妇就没有尽到这个责任,相反还让惜春背上[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黑锅,惜春当然要跟他们断绝来往了。其实就‘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的反面意思来讲,她想断绝是断绝不掉的,所以她最后是 ‘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 只有狠心出家才能自我了断,否则是脱不去[淫族后裔]的骂名的,其实出家本身也意味着受牵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