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看书中,[鸳鸯忽过来向凤姐儿面上只管瞧, 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他?只管瞧什么."鸳鸯笑道:"怎么他的眼肿肿的, 所以我诧异,只管看."贾母听说,便叫进前来,也觑着眼看.][ 鸳鸯早已听见琥珀说凤姐哭之事,又和平儿前打听得原故.晚间人散时,便回说:" 二奶奶还是哭的, 那边大太太当z着人给二奶奶没脸."贾母因问为什么原故,鸳鸯便将原故说了.]这就是鸳鸯的聪明之处,她特别注意整个家族的动态,知道怎么提醒贾母注意关键动向最合适,而且她知道贾母所倚重者就是凤姐,知道维护凤姐权威的重要性,这就是她作为贾母心腹丫头的好处啊。贾母作为高龄的高高在上的贾族最高统治者,不可能事无巨细、明察秋毫,只能根据心腹丫头的汇报作判断和决定,在这种情况下这心腹丫头的忠诚与否就成了决策正确与否的关键,如果鸳鸯这样的心腹丫头也象周瑞家的一样利用矛盾、挑拨是非、小事闹成大事,她这贾朝女皇就当不好了,幸亏贾母信任和使唤的是鸳鸯这样忠心赤胆且描极有心胸的心腹丫头,才能把贾族上下治理得井然有序。你们看上次贾母在邢夫人面前如何评价鸳鸯的, [那孩子还心细些, 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 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 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 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 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 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 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些还只是些琐碎小事,在凤姐被邢夫人嘲弄这件事上,鸳鸯的行止见识就更有水平了,她知道凤姐有些话不便向贾母明言,她就故意引贾母注意凤姐,事后又问明原由汇报给贾母听,这才是替贾母分忧、替贾族解难的好心腹丫头。你们把贾母凤姐的心腹丫头鸳鸯平儿与邢夫人王夫人的心腹陪房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作个对比,就知道鸳鸯平儿的可贵了,如果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都象鸳鸯平儿这样忠心且细心,邢王夫人至于这般愚拙吗?反过来也说明仆忠与主明的内在联系啊。
红疯子:你把鸳鸯说得过于完美了,在咱看来她不过是报答凤姐上次在邢夫人讨鸳鸯作妾时预先叫平儿通风报信的人情罢了,不能上纲到她替贾母分忧、替贾族解难的高度来看。
石呆子:这就算上纲上高了吗?我还没有上到皇家高度呢,等我深论到皇家给你们看,你们才知道其中的事体情理有多深。先说说这鸳鸯还凤姐人情的事,鸳鸯确实有这一层考虑,但是这决不会是主要原因,如果鸳鸯光为了这一点打邢夫人的小报告,那就太小肚鸡肠了,而且凤姐与邢夫人的矛盾如果仅仅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鸳鸯偏袒其中一方就太危险了,被贾母看出是会遭斥责的,邢夫人的地位比凤姐高,鸳鸯犯得着为了还凤姐人情而得罪邢夫人吗?她这完全是在维护贾母威信、在维护整个贾族的稳定啊。凤姐在荣府在整个贾族实际上是贾母的代理人,她不光在维护自己的个人利益,而且在维护整个贾族的稳定,邢夫人表面看来是给凤姐难堪,实际上也是在间接反击王夫人、间接发泄对贾母的不满,鸳鸯这是替贾母着想,才把这件事报告贾母的,贾母也是看出鸳鸯对自己的忠诚,才赞同鸳鸯这种偏袒凤姐的行止的,可见鸳鸯一切行止都是以贾母为核心啊。这些光从曹家分析是没什么深文大义的,孙太夫人不至于为曹寅弟兄不和过分伤脑筋,不会过分担忧大房二房矛盾,因为曹寅的兄长一房在北京、不在孙太夫人身边,而且过去的封建大家族内部都有固定的传承制度和分家产制度,用不着她过分操心,她当然用不着过分干预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的传承问题了,既然如此,她还有必要象贾母这样操心第二代第三代之间的事吗?
但是皇家就不同了,它的传承问题完全由老皇帝说了算,它的财产是整个国家、是无法分开的、只能传给某一房,康熙就是这个一言九鼎的老祖宗,康熙的六宫都太监某秉忠就是他的心腹[鸳鸯]啊。这心腹太监就是为康熙着想、为整个大清积朝的长治久安,才把各皇子间的勾心斗角情况、把皇长子皇八子等嘲弄皇十四子、皇四子和稀泥的情报汇报给康熙的,他如果不效忠康熙、只偏袒某皇子,就称不上康熙忠诚的[鸳鸯]了,康熙也白信任他了。顺便说一句,有些史学家也跟流言家差不多,居然轻信皇八子党散布的[康熙是被毒死的]、[改诏篡位]的流言,这[改诏害君]是必须有康熙的心腹太监做内应的,康熙的心腹肯定会象贾母的鸳鸯一样[秉忠],怎么可能被皇四子收买呢?那样不但说明康熙的心腹不[秉忠],而且说明康熙本人的老糊涂,怎么能让皇四子把自己的心腹收买了呢?这是做皇帝的大忌呀。这些都从反面证明了历史上流言蜚语的不可信,实际上雍正得位正不正根本不关史学家的屁事,不过取其[胜者王侯败者贼]的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传位诏书的真假哉!
红疯子:你这话才象个大通家说的,咱们担心雍正改诏篡位,康熙更担心有人改诏篡位,防止人改诏篡位就是他定下传位人后唯一要做的事,他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做六十的皇帝吗?早被人推翻了,他身边的心腹太监和大臣如果在这一点上想出卖他,早就被他察觉后杀了,而且这些心腹也没必要为雍正冒杀头危险,因为雍正得逞后反正要杀他们灭口嘛,隆科多年根尧据说就是帮雍正改诏篡位才被雍正杀人灭口的,从你说的这角度可以看出这种说法不合情理,首先隆科多年根尧就不可能帮雍正改诏篡位,其次即使曾帮雍正改诏篡位,雍正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按当时法律处决隆科多年根尧,因为这样会逼得这两个人把这天大的秘密公诸于世的,还不如用所谓的[血滴子]把这两个人偷偷杀掉呢。因此咱认为雍正公开处治隆科多年根尧就反证了自己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咱们二百几十年来为雍正有没有改诏篡位争来争去太无聊了,既然康熙的英明反证了雍正改不了诏篡不了位、既然隆科多年根尧的公审反证了雍正不需要杀人灭口,咱们不过取其[胜者王侯败者贼]的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没有史料证据的流言蜚语呢?
石呆子:这才是读史书的正道,也是读石头记的正道。过去的事情之所以有分辨的必要,在于取其事体情理,如果掌握了事体情理,对其中的具体情节就没有钻牛角尖考证细枝末节的必要了。历史更是如此,[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具体情节哉!]这里的鸳鸯向贾母汇报凤姐受邢夫人嘲弄一事也应该这样看,无论曹家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无论清皇家有没有发生类似的事,天下各大家族婆婆嘲弄媳妇的事都是免不了的,天下皇族争储争位的事更是无可避免的,天下明主与忠仆、愚婆与刁奴这种对比映衬也是屡见不鲜的,女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事体情理更是铁定的真理,只是能遇到贾母这样的明主、鸳鸯这样的义仆还真不容易,你们看历代君王有几个象贾母这样英明的?君王身边的心腹更有几个象鸳鸯这样忠义的?你们在这里只要问一个[何堂堂邢夫人王夫人,诚不若彼贾母哉? 何堂堂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诚不若彼鸳鸯哉? 何堂堂朝廷金紫万千,诚不若彼书中裙钗一二哉?]就明白作者借齐家寓治国的良苦用心了。
接下来贾母又关照"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 两只体面眼',未必把他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依."这个细节若放在曹家孙太夫人的角度看就品不出其妙味了,无非说孙太夫人如何怜贫惜小、曹家豪奴们如何势利刁蛮罢了,但是若放在康熙皇帝的角度看就能品出其中真味了,一则说明康熙皇帝对皇族上下、朝廷上下的势利刁蛮洞若观火,二则说明康熙皇帝的权威远非一家老祖宗能及,你们看下面[鸳鸯于是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李纨忙起身听了,就叫人把各处的头儿唤了一个来.令他们传与诸人知道.]这分明是把贾母当贾朝皇帝敬重、把贾母的话当圣旨传达呀。如果作者不想借贾太君隐真国君,他有必要把孙太夫人这些生活小事写进书中吗?如果作者不想借鸳鸯隐真秉忠,他有必要把孙太夫人心腹丫头这些行止见识写进书中吗?如果作者不想借这些贾事隐皇家争储大事,他有必要把这些家庭婆媳琐事写进书中吗?如果作者不想借这些假事阐明[家国君父,其事虽有大小之殊,其理其数其运则略无差异]的事体情理,他有必要杜撰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假艺术典型吗?有必要一再强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创作原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