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回末总批：大凡有势者未尝有意欺人。然群小蜂起，浸润左右，伏首下气，奴颜悲膝，或激或顺，不计事之可否，以要一时之利。有势者自任豪爽，斗露才华，未审利害，高下其手，偶有成就，一试再试，习以为常，则物理人情皆所不论。又财货丰馀，衣食无忧，则所乐者必旷世所无。要其必获，一笑百万，是所不惜。其不知排场已立，收敛实难，从此勉强，至成蹇窘，时衰运败，百计颠翻。昔年豪爽，今朝指背。此千古英雄同一慨叹者。大抵作者发大慈大悲愿，欲诸公开巨眼，得见毫微，塞本穷源，以成无碍极乐之至意也。】]
我将这一大段全录下来，是为了让你们注意作者借鬼话要说的真话，所谓【甲戌眉批：偏于极热闹处写出大不得意之文，却无丝毫牵强，且有许多令人笑不了、哭不了、叹不了、悔不了，唯以大白酬我作者。壬午季春。畸笏。】这样的妙文不细思慢想悟不出其中妙味呀。
先看[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甲戌侧批：看至此一句令人失望，再看至后面数语，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庚辰眉批：《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聊以破色取笑，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也。】]什么为认真说鬼话，什么为故意游戏、破色取笑，又怎么为荒唐不经之谈，全在事体情理与具体情节之别，若取其事体情理，虽鬼话也要认真看，虽荒唐不经之谈也不能故意游戏、破色取笑，若拘拘于具体情节，那就只能把这些当荒唐不经之谈来故意游戏、破色取笑了。
象这里的[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就不能简单当荒唐不经之谈来看，要联想到第五回末尾的[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来看，还要联想到第十二回的[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贾瑞套住，拉了就走]来看，才能看出《红楼梦》作为《风月宝鉴》的一贯性，也就是说[风月]即迷津、色欲更害人，若只由色生情，而不自色悟空，终将被拖入迷津。再说[看至此一句令人失望，再看至后面数语，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这种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的批语只有作者本人批得出来，一般人是不可能从[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想到这些事体情理的，这正说明作者是怕读者[至此一句]想不到这么深这么远，才用此批语点拨读者的，这样的正文只有和脂批合在一起看才能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光是正文不加脂批是翻不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的。由此可见脂批的重要性。
[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这些话我已经解过了，如今再提出来是叫你们别把这宝玉当曹家的甄宝玉，要把他当贾朝的贾宝玉，至于是不是当清朝的宝亲王就不必拘泥了，只有这种运旺时盛的人才会令神鬼畏惧。作者这里还特别强调[小名宝玉]，也就是说神鬼不是怕通灵宝玉这块玉，而是怕这个运旺时盛的人，人运旺时盛到神鬼都怕，除了准备当皇帝的人还有什么人够格?曹家的曹荣绝对不够格，因为他当了三年官就死了，称不上运旺时盛，曹荣遗腹子更够不上，他是[有命无运、累及爹娘]啊，连狠舅奸兄都欺他，神鬼当然不把他当回事了，这样你们就知道作者创作这贾宝玉不是为曹家宝玉作传了，你们若把他当曹家宝玉考证肯定会越考越糊。
[你老人家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调侃“宝玉”二字，极妙！脂砚。】这里的调侃“宝玉”二字就不是指人而是指物了，指的就是[人之高下不识的劳什子]，当然也有指神鬼认[玉]不认人的意思。【甲戌眉批：世人见“宝玉”而不动心者为谁？】更强调了这一点。[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庚辰双行夹批：更妙！愈不通愈妙，愈错会意愈奇。脂砚。】]这样的批语就不是批书了，成了批判现实了，不是作者本人还有谁批得出?
秦钟的相关脂批解到此为止，中间顺便解释了秦氏和贾瑞的相关脂批。所以要把解释秦氏和贾瑞的相关脂批插在当中，一则补充以前的呆解，二则告诉你们别把[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和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的故事当真事，作者在凤姐探秦氏病后即插入贾瑞故事，并不是对生活素材的忠实记载，而是故意转移对秦可卿死因的注意力，这也就是脂批说的避难法。在写元春省亲的热闹之处插入秦钟与鬼判的闹剧也是避难法，避免了写贾府如何热闹的难题，因为在作者的创作素材里没有这一段类似的真事呀，当然还有另一层隐意，这就是暗示读者自元春晋封贵妃起贾宝玉就[运旺时盛]了，这又等于是说宝玉被皇帝指定为皇储了，鬼判当然被这[运旺时盛]的龙种吓唬住了。如今的人总是意识不到自元春被封时起就等于宝玉被封了，于是[秦氏被禁]和[宝玉被封]之间的连带关系被忽略了，废储和立储的关联不为人所注意了，《石头记》的[其中味]也不为人所闻了，这才是作者最痛心的呀。
回顾整个有关秦可卿及秦钟的脂批，可以看出作者暨批者的煞费苦心，这么多的神秘批语构成了对秦可卿故事的有力补充，虽然据此脂批还是不能轻易看出作者杜撰这些假事的真实意图，但是作者加批者已经尽力了，没有这些脂批你们会更不知正文之所云，有这些脂批你们才能增加对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的疑惑嘛，这也可以算是脂批能达到的最大功效。如今再经过我这一呆解，终于可以让[情事]之谜背后的[假禁]之谜中谜大白于天下了，这也是我此次来呆解的关键处之一，解不开这谜中谜，就解不出《石头记》的其中味，更解不出作者题曰《金陵十二钗》并[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四评]的其中味。作者既题曰《金陵十二钗》，那这秦可卿也应该在金陵诸裙钗之列，但从我的呆解就可以察觉，这秦氏故事显然不会发生在曹家，当然也不应该发生在金陵了，它只能是金陵曹家以外[此地无银]的假事，[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四评]则给这件假事赋予了[三百两]的伪装，更成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了，没有我这些呆解还真难解其中味呀。但愿自我这呆解后读者用不着再与作者与批者捉迷藏了。
红疯子:你这贾瑞秦钟的脂批也解过了，看样子肚子里的呆话也吐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千篇疯谈呆解是不是该作结语了?
石呆子:别忙，有关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前盟还没解呢，还有关于贾宝玉的脂批也没解，我肚子里有关《石头记》的呆话多着呢，只怕你这千篇疯谈呆解装不下，我还是捡重要的说吧，免得你们说我罗嗦。
《石头记》的创作目的不止隐寓争夺皇权和替受连累的女性鸣冤这两个，还有解析情事、揭破性事、叙述家事等许多任务，只是这些都是《风月宝鉴》正面的适趣闲文，不及以上两个目的重要，而且读者自己也能看明白，不需作者再用批语来点拨，我才没把它们当重点来解的。如今看你们有轻慢我的意思，似乎我肚子里只有关于《风月宝鉴》背面的隐语，只知争玉，不懂谈情，那你们就小看我了，谈到痴情我话更多，只是你这千篇疯谈呆解篇幅也有限，我只好就那些你们看不出来的[非常道]解一解吧。
先看第一回的甄士隐幻梦，这幻梦关系到如何看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前盟，我怕前面的呆解还不到位，就再补充一些吧。看这一段幻梦首先要看出它是假的，如今的人连这么简单的假神话都当真事来对待，那就太不通灵了。关键是他们完全把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的冲突当真了，似乎冥冥中真有一僧一道布下了这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的冲突，似乎整个《红楼梦》确实是天注定的，即使是学过科学的人也[压不倒这一种风流去]，[虽则是迷信]，这是为自已的不智通找借口啊，连几百年前的潦倒文人都知道用神话鬼话来哄人，居然还有现代科学社会的学者把这些神话鬼话当真事，实在不可思议。
先看[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蒙侧批：苦恼是“造劫历世”，又不能不“造劫历世”，悲夫！】]是谁造的劫？又是谁下去历世？如今的人只当是一僧一道造的劫，或者是警幻仙子造的劫，有人干脆说是这幻梦中的神瑛侍者造的劫，再没有人想到是正邪之争的双方造的劫，或者干脆说是康熙众皇子打斗造下的劫；如今的人又只当是这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下去历世，或者说是补天未用之石下去历世，再没有人想到作者的从锦衣纨绔饫甘餍美到一事无成、半生潦倒的半世经历就是下去历世，只有经历过末世的人才作得出此脂批，也只有想到这一点的人才看得懂此脂批呀。大家替[紧在皇家隔壁]的曹家李家索家凌家想想，一旦皇家这[葫芦庙][兄弟阋于墙]、[祸起萧墙]来，他们当然只好遇劫历世了，至于谁造的劫，不过‘成则王侯败则贼’罢了，管他谁正谁邪呢？反正是遇上了就倒霉呗，这就是这条脂批的含义，也是[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的含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