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风月宝鉴》暨专揭[风月笔墨]害处的笔墨,如今的人都把这《风月宝鉴》等同于《金瓶梅》,实际上作者最恨《金瓶梅》这一类的风月笔墨,因为他确实看到风月笔墨[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作者一开始创作的小说就是专门揭露风月笔墨的危害的,所以书名叫《风月宝鉴》,[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后来在其母的开导下将《风月宝鉴》一书扩展成《石头记》,《石头记》中包括《风月宝鉴》一书的主要内容,[贾天祥正照风月鉴]的故事就是《风月宝鉴》中的故事,秦钟与智能儿的故事也是《风月宝鉴》中的故事,还有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故事、尤二姐尤三姐的故事等,书中凡涉及须眉浊物淫滥的事都在《风月宝鉴》的创作范围内,也就是说作者创作《风月宝鉴》一书的用意不仅在教育青少年正确看待风月故事、防范风月笔墨侵蚀,而且在揭[皮肤淫滥蠢物]之短。最先开始草创的《风月宝鉴》仅仅是为了教育青少年警惕风月笔墨的毒害,内容只有[贾天祥正照风月鉴]的故事和秦钟与智能儿的故事,还有茗烟闹学堂等故事,基本是围绕家塾中的青少年写的,后来构思《石头记》一书时不但把这部分内容纳入其中,而且更添了赦珍琏环蓉蟠等人的淫乱故事,这就不光是跟风月笔墨唱对台戏了,而且是用《风月宝鉴》一书着重揭众须眉之短了。我在前面呆解中说过,作者对[风月笔墨]深恶痛绝,对[佳人才子等书]也极为不满,他认为[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认真分析起来,[风月笔墨]是[滥淫],[佳人才子等书]是‘意淫’,[ 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 《风月宝鉴》就是揭露这些皮肤淫滥之蠢物如何既祸害女性、又祸害自己。作者在书中不大描写赦珍琏环蓉蟠等男人如何参与贾族内部的权力之争,贾家这[真真女儿国]的权力争夺基本是在女人间展开的,作者写赦珍琏环蓉蟠等男人时只写他们如何淫乱,以免人们联想到皇家诸皇子争储的事,这样一来淫乱就成了众须眉主要的短处,《风月宝鉴》就不光是揭露风月笔墨的危害,还有揭须眉之短的作用,于是将整部《石头记》另取名曰《风月宝鉴》就有了特殊意义。
一方面是《红楼梦》,脂砚斋曾批[作者自云一生不过红楼一梦],而且本书开始就用[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来概括宝玉的一生,第五回中又用一场[红楼幻梦]来总结全书,因此就贾宝玉这个全书主人公经历来说,用《红楼梦》题其书名最贴切,也最能表达作者对人生的感悟。但是这里面还是有个积极和消极的区别,从积极意义上来说,作者的红楼一梦是被皇家的争储争位大祸打破的,没有这次大祸,作者的这场红楼梦还能继续做下去,由于这次大祸,作者的这场红楼梦才彻底破灭的,这样作者撰此《红楼梦》一书就有总结争储争位大祸教训的意思了。从消极意义上来讲,不提皇家的争储争位风波,单就曹家这样的大家族而言,[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这也是一场红楼梦,再从佛教道教的[色空]说来讲,[自色悟空]也可以解释成做了一场红楼梦,悟出[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更可以解释成[红楼梦醒]。如今的人都把这看成是作者有崇信佛道[色空]观、宣扬[色空]说的意思,其实佛道的[色空]说是虚泛的、不涉及特定因果的,而作者的[色空]说是实际的、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大家替贾宝玉想想,如果没有林黛玉等女色的爱情悲剧,他会[悟空]吗?再替作者想想,如果没有李氏马氏等曹家女色的悲剧,他能这么彻底地悟空吗?而没有[争夺通灵宝玉]这个特定因素,林黛玉的爱情会遭悲剧吗?没有曹家被抄这个特定因素,李氏马氏等曹家女色会遭这么大的悲剧吗?没有皇家争储争位风波这个特定因素,从皇家到各大家族的女色们会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她们烧得一干二净吗?没有几千年来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共颛大祸,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的女子至于悲剧不断吗?总括成一句话,没有[瞬息间乐极悲生,人非物换],能悟出[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吗?佛道的[色空]说恰恰不提这个最重要的因素,他们说[色即是空],意思是说女色是造成[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根源,这样一来就把祸水泼到女人身上了,似乎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反而成了致祸的根源了,喜欢吃斋念佛的王夫人就是这么想的,如今的和尚道士也是这么解释[色空]说的。难道林黛玉等诸裙钗长得漂亮也成了罪过吗?难道秦可卿长得漂亮也成为贾珍爬灰的理由吗? 对于[皮肤淫滥之蠢物]来说,[略平头正脸的]都不会放过,[家中的丫头媳妇将次淫遍],[除了门口的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淫滥到这种地步还要找借口为他们护短吗?我说这话崇信佛道的人会指责我诋毁佛道,因为他们知道佛道是戒淫的,并不赞成淫滥,但是佛道重男轻女、把罪过统统归到女性头上也是明摆着的,这不是为皮肤淫滥之蠢物护短吗?从严格意义上讲,作者如果真正崇信佛道、相信[色即是空],那就不单是不该在书中毁僧谤道了,而且也不该为闺阁昭传,甚至连费尽心血[撰此《石头记》一书]都没有必要,[色即是空]嘛。其实[自色悟空]与[色即是空]根本不是一回事,[自色悟空]是把女性悲剧当果、把残酷现实当因,是说残酷现实造成了女性悲剧,而[色即是空]是把女色当因、现实当果,是说美色造成现实的幻灭,这两种观点当然是互相对立的了。由此可见作者的[色空]说根本不同于佛道的[色空]说,他之所以用[色][空]这些佛道用词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并不代表他崇信佛道、宣扬佛道,他是借用佛道用词来掩饰自己观点的锋芒啊。
最后一方面是《金陵十二钗》,主要是为诸裙钗昭传。作者创作本书的主要动机就是为[当日所有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的女子]昭传,虽然写了情、写了淫、写了玉,但那都不能当《石头记》一书的正事,尤其是写玉,那是很隐晦的,根本不能当正事公开论述,只有为诸裙钗昭传可以理直气壮,而且作者认为写情写淫写玉写梦都是不了了之,可能达不到创作目的,只有为诸裙钗昭传不会不了了之,能达到创作目的,因此他最看中《金陵十二钗》这个书名,也最重视为诸裙钗昭传,他认为这部书能达到为诸裙钗昭传的目的就不错了,这才题其书名曰《金陵十二钗》的。
这样大家就知道整部《石头记》为什么还有五个书名了,这五个书名都能反映出某一方面主要内容,都能表达全书某一种重要意图,都有某种重要意义,只是侧重点各不相同,作者把这些书名都列出来,也有帮助读者从各个方面理解[其中味]的意思,你们先仔细咀嚼这五个书名,也就更容易从[玉、情、淫、梦、色]五个方面理解这部情理小说的[事体情理]了。
红疯子忍不住发问道:你总是把《石头记》称为[争玉记],认为书中写的是争夺玉玺的事,照你这样说来书中尽写的皇家事、没写曹家事了?
石呆子:你还是拘拘于形式,不取其事体情理啊,我说的[争玉]是广义的争权夺利,不光是指争传国玉玺,一则作者不敢明写皇家的[争玉记],二则曹家内部也存在尖锐的争权夺利,三则历朝历代每个大大小小家族都存在争权夺利,因此作者是用曹家内部的争权夺利作素材、用皇家内部的争权夺利作架构、用历朝历代每个大大小小家族的争权夺利作目标,来为普天下受争权夺利连累的女性诉怨愤的。书中的贾家事主要取材于曹家事,只是作者把年纪和地舆全打乱了,把人物关系也打乱了,这样贾家事就与曹家事对不上榫了,比如作者把曹寅的艺术形象写活了,这就使索隐考证的人摸不着头脑了,于是闹出了把贾政当曹頫考证索隐的大笑话,这样一来当然看不出贾家事里的曹家事了。作者把曹寅写活了有两个用意,一个是在曹家的二十年前几年曹寅确实还活着,一个是作者要用他的艺术形象来隐寓皇家的[正邪之争],这才把他和他的哥哥都写活了的,其实二十年后几年中的南京曹家不但没有贾政的生活原型,也没有贾赦的生活原型,更没有贾珍贾蓉的生活原型,甚至连与贾宝玉一模一样的生活原型都没有,这样一来当然使索隐考证的人摸不着头脑了。这样《石头记》一书里就没有曹家事了吗?显然是不合遏辑的,作者创作这样的长篇小说总要有相当多的生活素材嘛,巧媳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何况《石头记》已经不是一般的家常饭了,而是天下最丰盛最有味的宴席了,你者当然必须有天下最丰富的经历、阅历和天生的资历了,这经历和阅历主要就来自曹家二十年荣辱盛衰的变化过程。有人根据索隐考证得来的[熟套],说作者若十三岁就被抄家而彻底败落了,就不可能有曹家二十年头几年的经历、不可能有谈情说爱和结婚的经历、不可能有被曹寅暴打的经历,除非书中写的是曹家第一次被抄回北京后再次复兴、二次被抄的经历,这就[拘拘于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等具体情节了,作者没有这样的经历,不代表他没有这样的阅历,因为他的寡母是书中宝钗的生活原型,她有这样的经历,可以提供给作者,转化成作者的阅历嘛。这样大家就知道为什么作者能创作有曹荣影子的贾宝玉了,因为他虽然没有曹荣的经历、曹荣虽然不可能提供给他这种经历,曹荣遗孀马氏可以提供给他这种阅历,再加上他自己的经历,还愁创作不出来一个[假宝玉]?其实作者的阅历和灵感大部分来自自己的母亲马氏,有这样一个女老子式的[真宝钗]当作者的[乐羊子妻],《石头记》这部伟大著作当然不会因[炊之无米]而中途停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