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你又迂夫了,续作者何曾打算让实践检验过?他只要通过当朝的检验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实践检验,因为它本来就不是真理嘛。
红疯子:你这话倒提醒了咱,人家目的跟咱们不一样、标准跟咱们也不一样,这就表明立场跟咱们不一样,咱根本没必要跟他争辩啊。
再说[宝钗规劝宝玉道:“古圣贤原以忠孝为赤子之心,并不是遁世离群、无关无系为赤子之心。尧、舜、禹、汤、周、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所谓赤子之心,原不过是‘不忍’二字。若你方才所说的忍于抛弃天伦,还成什么道理?”] 这肯定是续作者自己的想法,为的是批评宝玉的[遁世离群]之念,这虽然不无道理,只是不合原作的意蕴啊。原作中的宝玉不可能因情场失意而出家,其中贾宝玉[运旺时盛],根本用不着出家当和尚,只有甄宝玉跟甄士隐差不多遭[葫芦提大祸]牵连而[一技无成,半生潦倒],有可能走上[遁世离群]的道路,但那也是现实逼迫的,不是他自己情愿的,更与情场失意无关,是现实逼迫他[抛弃天伦]啊,怎么可能会象续作中的贾宝玉这样、放着锦衣纨裤饫甘餍肥的日子不过、放着宝钗袭人封氏这样[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的妻妾不要去出家当和尚呢?只要把[因大祸、因贫困,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这决定因素抽去,出家行为当然成了[忍于抛弃天伦]的无理行为了,只要把这决定因素加进去,出家行为就与病死行为、自尽行为、甚至杀头充军行为没有本质区别。大家想想看,甄士隐不出家又能活多久?甄宝玉出家不出家与其悲剧结局有什么关系?原作者比他俩遭遇还要惨,他出家当和尚了吗?他的妻儿享到天伦之乐了吗?还是那句话,[不过只取其遭天塌大祸连累的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出家不出家哉!]可见续作者设计的这些台词也是空谈大道理,只适合对续作塑造的呆头鹅贾宝玉[弹琴],不适合对原作的聪灵俊秀甄宝玉[弹琴],只适合糊弄二百几十年前的当朝,糊弄不了二百几十年后的现代读者啊。
[宝玉点头笑道:“尧舜不强巢许,武周不强夷齐。”宝钗不等他说完,便道:“你这个话,益发不是了。古来若都是巢、许、夷、齐,为什么如今人又把尧、舜、周、孔称为圣贤呢?况且你自比夷齐,更不成话。夷齐原是生在殷商末世,有许多难处之事,所以才有托而逃。当此圣世,咱们世受国恩,祖父锦衣玉食;况你自有生以来,自去世的老太太,以及老爷太太,视如珍宝。你方才所说,自己想一想,是与不是?”]这又是续作者设计的进一步的说辞,在他看来原作第二回所指的[正邪两赋之人]不过是一些[遁世离群]的[巢许、夷齐],说穿了就是一些[真隐士],贾宝玉也不过是想当[真隐士],但是这些隐士是生在乱世、不得已[遁世离群],而贾宝玉躬逢盛世,又生在兴旺之家,如果去当隐士,不是对盛世的抗拒、对家族的背弃吗?不是既不忠也不孝吗?这样离经叛道的隐士怎么能当呢?大家看看,续作者把贾宝玉批评得多重啊,可以说是上纲上线,批评得这么重,说明他不光是针对贾宝玉本人,也是针对原作和原作者啊。
说到这里咱忍不住要对所谓[康雍乾盛世]发两句议论,一个屡次发生争储争位危机的朝代能算盛世吗?最起码受到连累的皇族子女和各大家族不认为是盛世吧?象曹家这康熙的晴雯能认可这盛世吗?他家已经被雍正这[政夫人]逼得家破人散了,不认可这盛世也是合情理的,乾隆朝文字狱尤其严厉,人们根本不敢乱说一句话,原作就是慑于文字狱的高压才这样吞吞吐吐、含含糊糊、只写到八十回就嘎然而止的,原作者受尽苦难,当然有理由不认可这盛世了,他家对康熙对大清的忠诚是无与伦比的,还是象晴雯一样含冤而死,当然要借《红楼梦》发出“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的悲鸣了。续作者只知道盲目称颂康雍乾为[盛世],不知道[盛世]背后的辛酸,当然难以理解原作者的悲情了。
石呆子:你还是只站在原作者立场上考虑,没有站在续作者的立场上考虑啊,历朝历代上上下下都有争权夺利的丑剧发生,都会导致多多少少大大小小的诸裙钗悲剧,康末雍初的争储争位丑剧只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一次罢了,只要没有大的外患袭来,这些内忧就不至于引发广泛的塌天大祸,对于包括续作者在内的一般民众而言,这已经算是应运而生了,当然可以算是盛世了,但对于在内忧中遭连累的人而言,还是应劫而生,他们就不肯把这叫盛世。大运生世治,大劫生世危,象争储争位这样的大祸对遭连累的家族和个人来说是大劫,但是对广大人群来说还是小劫,对于续作者这样的理学学究来说更不能算劫,怎么能要求他接受原作者的观点呢?原作者是[聪俊灵秀在万万人之上]的人,而且经过了塌天大祸的煅炼,已经悟出[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了,也就是说他在小劫中已经看出大劫的不可避免了,当然要提前警告世人了。《石头记》写贾宝玉[运旺时盛],连都判小鬼都不敢得罪他,就是承认这[皇宝玉]正当盛世,他不肯从八十回往下写,还是因为这贾宝玉做了皇帝后贾朝运未终数未尽、暂无正邪互搏之事发生啊,他只能指出贾家[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客观规律,当然不可能具体写到宝二奶奶当家以后的贾事了。续作者既不是大仁大恶两种人,也不是正邪两赋之人,只是[余者皆无大异]之人,他哪里懂得这些?于是就以为正邪两赋之人即[巢许、夷齐、许由]那样的隐士,以为贾宝玉最后也是当隐士,更以为原作者就是愤世嫉俗、想当隐士,这才写这番话来教训原作者的。其实原作者所说的[正邪两赋之人]并不仅仅指隐士,他是指那些受正邪互搏大祸连累的人,即正钗副钗又副钗等[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这些人绝大部分根本不想当隐士,妙玉想当女隐士,实际上最后这世道根本不容她当女隐士,甄宝玉也恨不得去当隐士,富贵时家庭不容许他当隐士,落魄后实际上也当不了隐士,探春惜春是迫不得已离家出走,等于是当隐士,如宝钗,只在精神上可以算隐士,生活上并不如隐士,其它人就根本无法归隐[桃花源]当隐士,只能听凭正邪互搏大祸蹂躏,贾宝玉还在[运旺时盛]之中,即如顺治或曹荣一样,除非病死,否则不可能当隐士。因此续作者把贾宝玉当作想 [遁世离群]的隐士是误解,把原作者当隐士更是偏见,原作者费尽心血撰此《石头记》一书就证明他不想[遁世离群]。可见续作者根本没有读懂《石头记》,当然没资格这样教训宝玉、教训原作者了。
话又说回来了,以续作者的立场和水平也只能续成这个样子,他若看出原作的意图就不会续下去了,因此你们要把这些训话当历史的必然来看,不要当续作者故意教训宝玉暨原作者来看才对。
红疯子:领教了。
接下来续作者借[宝钗劝道:“你既理屈词穷,我劝你从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的用用功,但能博得一第,便是从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宝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一第呢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你这个‘从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却还不离其宗。”]这看上去是宝玉接受宝钗的劝告去[博得一第],实际上是续作者故意写宝玉自己也觉得就这样出家当和尚对不起父母妻妾,于是认真地[博得一第]来赎自己的罪过,以求心安理得地去出家。这等于是认罪悔过啊,且不说原作的贾宝玉或甄宝玉若象甄士隐那样出家何错之有,就是续作的贾宝玉若出家当和尚也是天界注定的,用得着觉得愧对父母妻妾吗?这只能说明续作者明知[“通灵”之说、神瑛侍者、“还泪”之说、太虚幻境、判词仙曲]这些神话鬼话是假的,还要按排贾宝玉和诸裙钗结局照此进行,说明续作者自己也不相信神佛鬼怪,只相信理学礼教啊。这一点对于咱们定位续作者的立场很重要,咱们既不应该把续书定位在历来野史上,也不应该把续书定位在才子佳人言情小说上,更不应该把续书定位在宣扬佛道的神怪小说上,当然也不应该把它定位在跟原作差不多的情理小说上了,在咱看来应该定位在以小说形式出现的宣讲理治之书比较妥当。既然如此,贾宝玉面对宝钗这理学卫道士当然理屈词穷了,因为宝钗已经成了续作的代言人、宝玉已经成了原作者的代过者了,续作者当然要借此把原作者驳得哑口无言了。其实原作的宝钗根本不是理学卫道士,是续作硬要把她改写成理学卫道士,如今的人们才把宝钗当作理学卫道士来批判的,这也是[红楼奇冤,宝钗一叶、原作何辜,续作反赦?]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