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既然如此,续作者把甄家当[真家]写当然有悖于原作原意了,甄家应该比贾家倒霉才对,贾家倒不得,因为贾家还着代表皇家,甄家才代表着以曹家为代表的普通大家族嘛,怎么能让甄家见贾家呢,这不是让局部典型与全局典型平起平坐、让[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与[假雍正]平起平坐了吗?续作者为了达到[假去真来真胜假]的目的,简直把《石头记》一书的原格局弄得乱七八糟,太影响读者对原作的理解了。再说续作者杜撰的这甄应嘉也莫名其妙,贾政托他到任后探望探春、他托贾政照应家眷,这是人之常情,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遇有姻事可图之处,望乞留意为感]呢?这不是明显违反常理的地方吗?儿女婚事通常是女眷操心,男主人一般不多过问的,上次贾政力主嫁探春就明显不合常理了,咱忘了讲一句了,如今续作者这里又来了,咱也知道这是为甄宝玉与某某裙钗定亲作铺垫,但是这种铺垫作得太拙劣了,缺乏生活常识作根据,根本不可能是生活素材里甄应嘉的原话,一看就是续作者硬加进去的一笔,这与前八十回里自然生动的人物对话形成鲜明对比,还自夸[假去真来真胜假]呢,在咱看来完全是[假去真来不及假]。
石呆子打断道:你又过激了,人家说的是续作的立意胜过原作,不是指自己的写作技巧胜过原作,你拿这些细节来比大节,人家不会服的。
红疯子:他不服?咱还不服呢,凭什么说续作大节胜过原作?就凭他替须眉护短、诿过于裙钗?这些根本不及原作境界高远,就是谈到歌颂朝纲这样的大节,咱也不认为原作深论朝纲有亏大节,难道续作这样故意粉饰朝纲才是无亏大节?这是奸诈呀!原作者从来没有推翻朝纲的意思,他的深论朝纲是为了改善朝纲,是好心啊!续作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只是粉饰朝纲不肯改善朝纲,才是真正的有亏大节。这些是咱深有体会的话,咱自认为也是坚持大节的人,有人却怕咱深论到朝纲有亏大节,这实在是把大节理解成小节了,咱和原作者都是不拘小节、无亏大节的人啊。
不提这些了,回头再说续作原文。这甄应嘉见了贾宝玉也是说与甄宝玉一模一样,只是甄宝玉[比这里的哥儿略小一岁],这就有区别嘛,怎么能算一模一样呢?过去的人都以生辰八字来定人,这[略小一岁]生辰八字就大不同了,续作者怎么能随便加这一句呢?这样一来贾宝玉与甄宝玉就不能算互为倒影了,成了有区别了,这对理解原作创设甄贾宝玉两个一模一样艺术典型的用意极为不利啊。原作为什么另外设置甄宝玉这个角色?表面看是说南京也有一个与贾家差不多的甄家、也有一个与贾宝玉一模一样的甄宝玉,实际上是说不出场的[宝玉]是没有衔玉而诞的真人、常出场的[宝玉]是衔玉而诞的假人、“通灵宝玉”之说是假的、别有用意的,作者只是不好说出口,于是就借[甄宝玉]这个角色来暗示这一点。这并不等于说曹家也有与书中贾宝玉一模一样的真宝玉,而是说[此乡多宝玉],几乎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宝玉,只是不完全一样罢了,但事体情理是一样的。续作者不但不理解这些意图,还想要利用甄宝玉这个角色把贾宝玉比下去,达到自己[假去真来真胜假]的续作目的,于是把甄宝玉的岁数压得[比这里的哥儿略小一岁],以示与贾宝玉的区别,真是煞费苦心啊。但是他这是用自己臆造的甄宝玉来胜过被自己贬低的贾宝玉,也就是用自己噫想的胜利来糊弄自己,实际上任何一个读了原作再读续作的人都不认为续作的甄宝玉会胜过原作的贾宝玉,至于能不能胜过续作的傻贾宝玉,这又有谁能感兴趣呢?可见续作者在塑造甄宝玉问题上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还不如让贾宝玉这个艺术典型就到前八十回嘎然而止、留下悬念让读者思索呢。
这一回最后写宝玉回房后告诉宝钗快要见到甄宝玉了,这既描写了宝玉的傻气,也为下面的[证同类宝玉失相知]作了准备,但是这[假去真来真胜假]无论如何不符合原作[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意思,他把甄宝玉跟贾宝玉写成貌似实不同的两个人了,而原作的甄宝玉跟贾宝玉只是无玉跟有玉的区别,意思是说各家的宝玉其实都遵循同一个事体情理、读者不必拘拘于他们没有衔玉而诞。但是甄宝玉的艺术形象还是没有贾宝玉的艺术形象重要,因为原作者赋予了贾宝玉[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的特殊性质,这样一来[通灵宝玉]就与[传国玉玺]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挂起钩来了,就具备了皇宝玉的基本特征了,就证明了他是虚构的艺术典型了,在这种情况下原作当然要再塑造一个甄宝玉角色来暗示生活中的真宝玉是不衔玉的、不具备皇权特质的了,这既是为深论到朝纲所必需的,也是为兼顾各大家族必需的,大家还是不要拘拘于宝玉的真假,还是只取其事体情理最重要啊。
细谈第一百一十五回
红疯子:第一百一十五回的回目是[惑偏私惜春矢素志证同类宝玉失相知],说的是惜春闹出家和贾宝玉见甄宝玉的事。续书的惜春出家与原作的惜春出家是有区别的,原作是说惜春为宁国府的臭名所连累不得不出家,性格的孤介还在其次,续作却说惜春出家纯因孤僻的性格和妙玉的影响,根本不提宁国府臭名的牵连,这就把惜春悲剧写成宣扬佛道的慈剧了,基本扭转了原作用惜春悲剧来揭诊尤蓉之短的倾向,明显在改变红楼梦宗旨啊。再看贾宝玉见甄宝玉就更不象话了,竟成了用甄宝玉教训贾宝玉了,这分明是续作者借甄宝玉之口教训原作者啊,真成了[假去真来真训假]了,实在不象续作而象训作。
这一回开头的贾政叫宝玉温习功课就有叫贾宝玉向甄宝玉学习的意思,[宝钗问了,知道叫他作文章,倒也喜欢。惟有宝玉不愿意,也不敢怠慢。]这就表明续作者认为宝玉并不是什么反对八股科举的斗士,只是个不懂理学、不可雕琢的[朽木],连宝钗的好心劝告都不听,还有救药吗?其实前八十回的贾宝玉根本不是续作者描写的这个样子,他的反对八股科举并不是反对封建理论,而是反对机械教条地学习封建理论,并不是反对选拔人才,而是反对用科举选拔无用的文才,并不是否定科举用八制度,而是认为科举用人制度早就被官场黑暗破坏了,一个真正维护封建理治的文人是不可能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上来的,要么象第一次中进士的贾雨村那样被淘汰下来当穷学究,要么象第二次夤缘的贾雨村那样爬上去当禄蠹,这种情况下八股科举成了进官场的敲门砖,学了还有什么实质意义呢?再说象贾家[这样的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曹家孙氏就认为曹荣读书不必过于认真,以她与皇帝的关系,孙子[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将来换了皇帝再说,真碰上不喜欢甚至厌恶曹家的皇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是能考科举也没有用,一则不会被录取,二则录取了在官场上也站不住脚,连曹寅也看出这一点,他[近因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这些是续作者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再说原作者也没有说贾宝玉不读理治之书是对的,他在全书开头就检讨贾宝玉 [锦衣纨裤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友规劝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的不肖之罪,可见他从来就没有说过宝玉不读书是对的,这是如今彻底否定八股科举制度后才赞扬宝玉反对八股科举的,但是把宝玉捧为反封建斗士明显违反实事求是的原则,这样反而不能正确理解原作的意图,反而不利于领悟宝玉艺术典型的事体情理,实在是[过犹不及]啊。续作者就抓住宝玉的不肯读书来贬低宝玉,其实生活中的曹荣和曹荣遗腹子何曾真正反对过读书?他俩只是反对象续作者这样的理学学究死读书读死书,只是认为八股科举制度已经有名无实,根本不值得认真学习八股文、认真考科举罢了。尤其是在经历过[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争储争位大祸以后,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受宫廷虎兕之争连累的不可避免,已经认识到[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不可避免,已经领悟到什么叫[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了,还会看不出八股科举制度的虚伪无用吗?可是续作者作为理学学究却从未经历过宫廷虎兕之争的连累,从未经历过 [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他连八股科举制度的虚伪无用都看不出,当然更不会领悟到什么叫[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了,就凭一个私塾先生怎么能胜过原作者这样的通人高人哲人呢?可见[假去真来真胜假]完全是[修已知道你、你却不知羞]式的大言不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