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续书描写的是 [此时宝玉往前急走,只得赶上。见他站着,似有所见,如有所闻,便道:“你听什么?”宝玉道 “潇湘馆倒有人住么?”袭人道:“大约没有人罢。”宝玉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在内啼哭,怎么没有人?”袭人道:“是你疑心。素常你到这里,常听见林姑娘伤心,所以如今还是那样。”宝玉不信,还要听去。婆子们赶上说道:“二爷快回去罢,天已晚了。别处我们还敢走走;这里路儿隐僻,又听见人说,这里打林姑娘死后,常听见有哭声,所以人都不敢走的。”]这就是回目说的[潇湘闻鬼哭]。由于袭人和婆子们的阻拦,宝玉只好在潇湘馆外[哭道:“林妹妹,林妹妹!好好儿的,是我害了你!你别怨我,只是父母作主,并不是我负心!”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 这叫悼念林黛玉吗?这是抱怨父母破坏了宝黛爱情啊。如果续作者是象《西厢记》作者那样的言情主义者,写宝玉抱怨父母破坏木石前盟就很正常了,因为他们就是认为爱情至上、主张两情相悦、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但是现在续作者是明确的理治学究、是反对爱情至上、主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他怎么可能同情宝玉黛玉呢?只会批评宝玉不懂事啊!这样大家就知道续作者多么恨林黛玉了,他认为是“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嘛,为什么要叫宝玉恨父母呢?“老爷选定的宝姑娘为人和厚,嫌林姑娘秉性古怪,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着急,所以叫雪雁过来哄你”,父母都是为宝玉好嘛;为什么要让宝玉发毒誓出家当和尚呢?宝玉是要为贾族传宗接代的,怎么能因为私情就让贾家绝后呢?这一点在曹荣和顺治身上特别重要,任何人都不忍心让曹家断子绝孙,任何人都无权让顺治放着皇帝不做去做和尚,这是理治学者决不答应的,也是包括前八十回黛玉在内的所有女人决不忍心的,女人的天性就是不让生命传承中断嘛;为什么要让宝钗永久承担木石姻缘绝望的后果呢?她与黛玉无冤无仇,凭什么要让她一辈子守寡呢?为什么要让宝玉的血脉传不下去呢?没有黛玉难道他就不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吗?宝玉未来的孩子有什么罪?凭什么没有黛玉的肚子就不让他投胎?这些问题言情主义者从不认真想一想,但理治主义者肯定会想到的,因此他们绝对不赞成宝玉非黛玉不娶,尤其绝不赞成黛玉死了宝玉就去当和尚,最起码留下血脉再出家嘛。因此咱对续作的让宝玉留下血脉后再去当和尚表示赞成,曹荣就是留下遗腹子才死的,顺治病死时也留下康熙继承皇位了,这样不影响家和国的传承的结局无论是病死还是出家都不重要了,感情为了传承、感情也必须服从传承啊!
石呆子:你这[为什么要让宝钗永久承担木石姻缘绝望的后果呢?]我爱听,如今的人都把宝钗当黛玉的情敌,似乎黛玉的悲剧都是因为来了个宝钗造成的,似乎宝钗就不是悲剧,只顾同情黛玉,完全忘记了宝钗,这是很不应该的。《石头记》作者在第二十八回中借云儿口说过[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就有把钗黛比作宝玉的娥皇女英的意思,第 五 回的判画判词也是把钗黛并提,仙曲更是钗黛同赞同叹,从来没有重黛轻钗的意思,更不会用贬钗来扬黛、用损钗来赞黛,是你们用[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来看《金陵十二钗》一书,这才形成同情黛玉不同情宝钗的倾向的。由于你们带着这个倾向看《红楼梦》,结果把〔枉凝眉〕一曲误解成是写宝玉黛玉而不是写宝钗黛玉,这是最大的失误。由于这个失误使你们完全忽略了宝钗悲剧,这是完全违背原作意图的,如今你红疯子能摆脱这个熟套的束缚,真是难得。当然续书也不受这个熟套的束缚,但是他又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了,贬钗扬黛不对,贬黛扬钗也不对,钗黛都是原作者要昭传的好女儿啊。
红疯子:这一回最后是写贾母责怪袭人不该把宝玉带到潇湘馆去,袭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凤姐在园里吃过大亏的,听到那里,寒毛直竖,说:“宝兄弟胆子忒大了。”]这就是续作者告诉读者黛玉阴魂不散啊,如果是赞叹黛玉,用得着这么写吗?看来他就是要把黛玉弄成鬼啊。他写[宝钗看宝玉颜色不好,心里着实的吃惊。]就是告诉读者宝钗估计到是黛玉的阴魂在作怪呀。
细谈第一百九回
红疯子:第一百九回的回目是[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说的是宝玉把五儿当黛玉来排遣的事,还有迎春死亡的事,这些都是小事,但是其中的事体情理并不小,只是人们不注意领会罢了。续作者写前一件事是为了挽救宝玉,写后一件事是为了交代迎春结局。这挽救宝玉是为贯彻续作意图,交代迎春结局还是为了贯彻续作意图,只要不把这些具体情节当真实记录看,而是当续作者导演的一出出戏文看,就能看出续作者杜撰这些情节的用心。咱们如今看《红楼梦》时犯的最常见毛病就是把它当真实记录看,一律信以为真,几乎把作者忘记了,其实小说在过去叫话本,就是说书人跟听众说话的记录,而且《红楼梦》这话本与其它话本不同,完全是作者一个人创作的,说的全是作者自己的话,处处体现出作者的个人意图,咱们看的时候怎么能忘记说书人的存在呢?怎么能不揣摩作者的用心呢?
开头是[宝钗故意跟袭人说给宝玉听:“人在世上,有意有情,到了死后,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并不是生前那样的人死后还是那样。活人虽有痴心,死的竟不知道。况且林姑娘既说仙去,他看凡人是个不堪的浊物,那里还肯混在世上?只是人自己疑心,所以招出些邪魔外祟来缠扰。”宝钗虽是与袭人说话,原说给宝玉听的。袭人会意,也说是:“没有的事。若说林姑娘的魂灵儿还在园里,我们也算相好,怎么没有梦见过一次?”]这些看上去仅仅是开导宝玉、让他把黛玉忘掉,实际上也有防止黛玉阴魂死缠宝玉的意味,如果是规劝宝玉,可以用上一次告诉黛玉死讯的方法直接跟他说嘛,正因为她估计宝玉是让[邪魔外祟来缠扰]住了,才这样旁敲侧击的。由此可见续作者认为就是黛玉的亡魂在作祟,只是不好让宝钗明说罢了。
续作者笔下的宝玉哪里想到这些,这个呆头鹅只知道要与仙去的黛玉神交,于是与宝钗分开来睡,没有梦见黛玉,反而睡得更踏实了,足见宝钗这个方法很管用。其实这都是续作者自己的想象,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和素材,当然拟得不伦不类了,再加上他与原作者立场本来就不同,更不容易描绘出[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的微妙细节,只能这样胡诌了。其实续作者这样写还有一个用意,就是把宝玉描写得很幼稚,这样一来就用不着深论到木石前盟悲剧的事体情理了。这一段之所以写[候芳魂五儿承错爱],也就是用五儿当话题来充实无味的戏文,让读者感到宝玉不过是一个很一般的无聊公子,根本谈不上聪灵俊秀,而且还会与黛玉之外的晴雯或五儿胡思乱想、扯来扯去,并不那么纯情,这不是贬低宝玉吗?
先谈[候芳魂五儿承错爱]之前的孙绍祖打发人来唤迎春回去。[贾母说:“二姑娘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命里遭着这样的人!一辈子不能出头,这可怎么好呢。”]这就不符合前八十回迎春悲剧的事体情理。前八十回中贾母是不肯过问迎春的亲事的,因为她对贾赦邢夫人非常反感,而迎春的亲事又应该由贾赦这父亲做主,所以她就只说[知道了],不肯过问这件事,大家看第八十回就有[王夫人吩咐宝玉:“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风声,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这些事, 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听命]的记述,这就是告诉大家贾母不肯过问这件事,王夫人若让贾母知道了就两头都怪罪她,在贾母是怪王夫人不晓事,贾母又不好责备贾赦邢夫人,告诉她不是让她为难吗?只有不告诉她才会让她耳不听心不烦;在贾赦邢夫人是怪王夫人管他大房的家事、挑拨他与贾母的关系、向大房寻衅,因为大房二房之间本来就[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了,在这[一局输赢料不真]的时候,怎么能为大房内部的事惹怒大房呢?可是续作却根本想不到这些家庭常识,只顾写迎春向贾母抱怨孙绍祖不好,这不是向祖母说自己父亲不该将她嫁给孙绍祖这样的人吗?这是违背父慈子孝的伦常的,在讲究理治纲常的人是应该想到的,可是续作者却想不到这一点,只写迎春一味地向贾母哭诉,这就不合情理了,还不如象原作那样干脆不写、嘎然而止、留下余味让后人思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