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这些话且留待后四十回谈完再说。回头仍说贾母慰凤姐,[凤姐含泪道:“我好些了。只是从小儿过来,老太太、太太怎么样疼我!那知我福气薄,叫神鬼支使的失魂落魄,不能够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尽点儿孝心,讨个好儿,还这样把我当人,叫我帮着料理家务,被我闹的七颠八倒,我还有什么脸见老太太、太太呢?今日老太太、太太亲自过来,我更担不起了,恐怕该活三天的又折了两天去了。”]这完全是续作者的意思,既然凤姐是祸首,为什么只[叫神鬼支使的失魂落魄]呢?为什么不绳之以法呢?国法不好意思对女人下手,难道家法就不能惩罚她吗?续作者的意思是不是说贾母这家长不够格啊?是啊,如果贾母先于抄家一步死了,贾政就应该严惩凤姐这[家贼]的,贾琏更应该休弃这[败家精],可惜凤姐有贾母这女[冰山]庇护着,男人碍于孝道,不好下手啊。因此咱认为续作者之所以不让贾母在抄家之前先死掉,就是为了用她来庇护凤姐,这样一来贾族的衰弱就不光有祸首了,而且有个祸皇可承担部分责任了,难怪续作者要让贾母自责[我这几年老的不成人了]呢,原来他认为是贾母这上梁不正,才导致凤姐这下梁歪,说穿了续作者还是主张[重阳轻阴、扶阳抑阴]、不同意原作的[重阴轻阳、赞阴贬阳]啊。
但是续作者却不肯扶宝玉这个[阳],他认为宝玉根本不能算[阳],是给男人丢脸。看他笔下的宝玉,[从来没有经过这大风浪的,心下只知安乐,不知忧患的人,如今碰来碰去,都是哭泣的事,所以他竟比傻子尤甚,见人哭他就哭。]这不是贬斥宝玉吗?大家知道续作者肯定了解原作者[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的创作意图,在这个前提下还强调[觉宝玉行止见识,皆出于须眉之下。何堂堂宝玉,诚不象须眉哉?]当然是故意[反其意而续之]了。关于续书对贾宝玉人物性格的处理,咱以后还要深论,这里先搁置一下。
下面是写[复世职政老沐天恩],这也是续作计划中的事,无需多说。只是包勇当街骂贾雨村分明是续作者指使,他设计这么一个忠勇的[真家仆],不光是为了表明[真家仆胜过假家仆],而且是为了表明续作胜过原作啊。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写作水平胜不过原作者,但还是坚持这样说,这就不是一般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而是对自己理念的自诩啊。他认为自己创作的人物才符合正理,而原作创作的人物则不符合正理,所以他说[假去真来真胜假],包勇这个艺术形象就是他自认为的得意之作。这里写包勇骂贾雨村有两个用意,一是提醒读者别忘了贾雨村是导致贾府被抄的另一个祸首,二是用这个由头把包勇罚去看守大观园,这样就为他后来的[见危勇为]埋下了伏笔,还把他描写成了敢骂贾雨村的 [义仆],真是一举数得啊。
第一百七回就谈到这里,请大家注意续作在尽力扭转原作的趋向。
疯谈第一百八回
红疯子:第一百八回的回目是[强欢笑蘅芜庆生辰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说的是贾母给宝钗过生日,还有宝玉到潇湘馆时想起黛玉的事。 [蘅芜庆生辰]无非是行酒令,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只是这[潇湘闻鬼哭]就不是大家想象的忧思悼念之意了,而是[死缠绵、闹鬼哭]了,说白了就是[作怪]。如今的人们都把这[死缠绵潇湘闻鬼哭]当成是[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看,其实续作者的意思是写林黛玉做了鬼还死缠着宝玉,这就不是赞叹的意思、而是贬斥的意思了。在才子佳人言情主义者看来,宝玉如此旧情难舍,真不愧是情痴情种,但在理治学究先生看来,宝玉不过是个呆子傻子,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感情?可见他写这些是为了批评宝玉啊。
本回开头用[史湘云出嫁回门,来贾母这边请安]引出话题,其实熟悉风俗习惯的人都知道新媳妇回门是不作兴在娘家住宿的,更不用说到亲戚家住三天了,可见续作者根本不熟悉女人的风俗人情,更不用说理解女人的悲苦了。这样大家就知道续作者与原作者有本质区别了,原作者是[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而续作者不但没有[因空见色、由色生情]过,而且拒绝[传情入色],这样怎么可能[自色悟空]呢?
再说宝钗过生日还把已出嫁、在受罪的迎春请来,续作者当女人嫁了丈夫后还象做女儿一样能随便回娘家呢?象这样快活怎么可能[一载赴黄粱]呢?还有[宝玉心里想道:“我只说史妹妹出了阁必换了一个人了,我所以不敢亲近他,他也不来理我;如今听他的话,竟和先前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那个过了门,更觉的腼腆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呢?”]这些完全是孩子话,一个男人都结了婚了怎么还长不大呢?说明续作者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生活积淀,才写得不象生活的。
至于[庆生辰]过程中的酒令也是干巴巴的,毫无风趣、更毫无深意,比前八十回里那些可以喷饭供酒的歪诗熟话差远了,还是缺少相关的生活经历啊。再说原作的酒令都意味深长,饱含原作者的良苦用心,而这里的酒令则庸俗浅薄,明显看出续作者的生搬硬造。比如说鸳鸯道:“这是有名的,叫做‘商山四皓’。有年纪的喝一杯。”鸳鸯是个没文化的丫环,咱估计她应该不知道[商山四皓]是谁; 薛姨妈贾母都不识字,说个[临老入花丛]已经勉强了,再说[将谓偷闲学少年]就明显不合身份,这两句纵然对景也不发笑,就因为只对景不对人; [鸳鸯道:“有名儿的,这是‘江南引雏’。众人都该喝一杯。”凤姐道:“雏是雏,倒飞了好些了。”]这是续作者把凤姐比作三国里面的雏凤庞统,到这时雏凤已经[飞了好些了],该[落凤]了,或者说大观园里的女儿们都是雏凤,这些雏凤已经[飞了好些了],剩下不多了,生活中的凤姐说得出这种话吗?可见是续作者自己编的,而且编得不象凤姐本人说的话; 到了[宝玉掷了一个二,两个三,一个么,便说道:“这是什么?”鸳鸯笑道:“这是个‘臭’!先喝一钟再掷罢。”]这分明是续作者在骂宝玉[臭],鸳鸯是决不敢当贾母面说宝玉臭的,这些都露出续作者在自说自话的痕迹,与原作的自然而成不能相比的。还有贾母说的 [六亲同运],与原作的[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根本不是一个意思,续书不让这几家[扶持遮饰,互相照应],怎么能说[六亲同运]呢?象这样浅薄无味的话在续书中比比皆是,说明续作者不光艺术水平浅,思想境界更浅啊。
这酒令里还说李纨掷的是[十二金钗],宝玉[便忽然想起“十二钗”的梦来],这“十二钗”的梦是第五回中虚构的,宝玉的生活原型根本不可能做过同样的梦,书中的假宝玉过后应该是[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想起来呢?这说明续作者理解能力太差,连“十二钗”的梦是假的都看不出来,这样怎么能续《红楼梦》呢?再说宝玉想“这‘十二钗’说是金陵的,怎么我家这些人,如今七大八小的就剩了这几个?”这又是续作者故意设计的傻话,既然[七大八小]了,能不出嫁吗?一出嫁当然就剩了这几个了,这是自然现象,没什么不好的。前八十回的贾宝玉之所以听说女儿出嫁就叹息,并不是不想她们出嫁,而是看到她们出嫁后都遭悲剧才叹息的,他是为悲剧叹息,不是为自己少了个女伴叹息。可续书中都是说他是为自己少了女伴而叹息,恨不得姐妹们不出嫁来陪他,省得他寂寞难耐,这不是把他当小孩子吗?即使原作中有这种描写,那也是原作者让他故意装出来的,目的是掩盖原作者用他的孩子话讥讽社会现实的企图,岂能当真?如今续作者却真把宝玉当小孩子、当病人来形容,说他[疯疯颠颠],说他[象个傻子],说他[象个孩子,见大人哭,他也哭,而且嚎啕大哭,比女人更甚],说他问[女孩子为什么要嫁人?] 甚至直接骂他[臭],诸如此类,就是不说他看到的女儿悲剧,就是不说男人们的荒唐淫暴导致这些悲剧,更不肯说[龙战于野]造成她们的[其血玄黄]了。这种不问情由地把他当小孩、病人来指责有什么意义呢?顶多只能告诉青少年要认真读书、不要沉湎于儿女私情罢了,对于揭示诸裙钗悲剧的事体情理毫无用处,更不用说揭示正邪之争虎兕之斗致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子灾祸的客观规律了。其实这正是续作的根本目的所在,他就是不愿广大读者看出诸裙钗悲剧的事体情理,更不愿意读者深论到正邪之争虎兕之斗致天下女子悲剧的客观规律啊
石呆子:唉!真拿你这疯子没有办法,你非要讲得这么深、这么透干嘛?会遭到人家忌恨的,还不如说得婉转些能得到宽容呢。
红疯子:咱是天生的死脑筋嘛,有什么办法?如果咱会 [人情练达],就去忙于[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不会在这里疯谈红楼梦了,咱红疯子就为谈红楼梦而生啊。
再说[死缠绵潇湘闻鬼哭]一段,宝玉因李纨行酒令提到十二钗时[想到黛玉。一时按捺不住,眼泪便要下来,恐人看见,便说身上燥的很,脱脱衣裳去,挂了筹出席去了。]这就是要奔潇湘馆去啊,大家想想,如果真是象如今的红楼梦戏曲形容的那样,去唱一出[宝玉哭灵]来祭奠黛玉,这又有何不可?宝钗当初直接告诉他黛玉死了,也是为了排遣他的忧思、让他释放出心头郁闷、一绝了之,如今他既然忧伤还没排解完,让他再去痛哭一场又有何不可呢?难道续作者前面能想到、这里就想不到再一次这样处理吗?不是,续作者是想借此告诉读者黛玉阴魂不散、还在死缠住宝玉、宝玉到潇湘馆恐怕会勾起旧病啊。这样看来续作者就不是描写宝玉怀念黛玉,而是在描写黛玉闹鬼了。续书通过这些情节告诉读者黛玉做了鬼也不肯放过宝玉,这不是贬斥黛玉吗?想到这一点咱就明白为什么要描写大观园的花妖鬼怪了,原来他认为黛玉是花妖附体啊。咱们还说续书在完成宝黛爱情悲剧上是成功的,难道把黛玉描写成花妖情鬼、说她做鬼也不放过宝玉是完成宝黛爱情悲剧吗?这是把黛玉当鼓动宝玉不忠不孝、勾引他出家当和尚的罪魁啊,咱们能说这样续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