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你又拘拘于具体情节了,我不过叫你们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并不是说曹家就是皇家袭人、将来必被雍宝玉抛弃,但你们这样想会更容易悟出其中的事体情理,我提示你们也只是为了帮助你们悟出其事体情理,不是为了揭露宫闱秘事供你们大胆发挥。其实[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是几千年来的历史规律,无论汉唐等历朝历代都逃不过,无论索家凌家曹家李家等都概莫能外,你们又何必只考证曹家一家荣辱;[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男人作嫁衣裳!]更是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子的客观规律,无论古代五大美女还是历朝历代上中下各等女子都逃不过,无论皇家官家民家女子都概莫能外,你们又何必只考证曹家个别象晴雯袭人这样的丫环来龙去脉哉。至于袭人是贾宝玉的通房丫头、曹家也是皇宝玉的通房包衣,只能说二者在事体情理上有相通之处才如此巧合的,根本不能算作者故意把李家写成晴雯、把曹家故意写成袭人,封建朝代臣民统统是皇家奴才,雍正初年被雍正革职抄家杀头充军的大族人家多的是,罪有应得的等于皇家司棋,不检点的等于皇家芳官四儿入画,被冤枉的等于皇家晴雯,一开始还没被皇宝玉清洗但已被怀疑的等于皇家袭人,这被冤枉的更不止李家一家,你们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张家李家哉!其实每一代新皇帝都会象王夫人这样整肃朝政,都会揪许多司棋、杀许多晴雯、逐许多芳官四儿入画、疑许多袭人,每个王朝覆灭时便会出许多恒王、将士、天子、百官,都会有千百万[谁家儿女]遭殃,都会出现好多类似林四娘的殉父殉夫殉子等可歌可泣的事迹,[象寡妇为儿女忍气吞声就应该算殉子],你们对这些都应该只取其事体情理、不拘拘于朝代年纪才对。
回头再告诉你们,当日的曹荣母子确实免不了类似书中宝玉跟王夫人这种为情事为教育儿子的争执,而且也闹得非常僵,否则曹荣就不至于到二十多岁当了织造三年才有身孕了,你们看天下寡妇的独生子多有不听寡母话、为婚事闹得母子不和的,顺治就为董鄂妃与孝庄太后闹着要出家当和尚,至于丫环们当中有听儿子话被寡母责罚、有听寡母话被儿子撵走的更是常有的事,这样你们就知道作者写晴雯的事、袭人的事是有生活素材为依据的了。但是你们进一步想想,作者对王夫人的生活原型真象书中这样恨之入骨吗?当初的曹家真发生过与书中一模一样坑陷丫环至死、迫曹荣女友病亡、曹荣逐走通房丫环的事吗?即使发生过这些事,作者有必要用小说揭祖母之丑、露生父之讳吗?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蕴涵什么重要的事体情理、值得作者如此浓墨重笔传于后世呢?这些问题到如今没见有人想过,都以为作者只是如实记述,根本没有自己的取舍标准,于是都当作者本人的自传来津津乐道地考证索隐具体情节,很少有人把这些当别具匠心的假事来深论,这样怎么能不拘拘于具体情节、只取其事体情理呢?
再看看这一回的林四娘一节,如今的人也是只拘拘于朝代年纪、不取其事体情理,历史上的恒王有没有讨贼战死、林四娘有没有反清根本不值得考证,如你在[疯谈鬼话词]中指出的,作者之所以[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这一篇鬼话,]说到底就是借它暗示读者也把石头记一书深论到朝纲,如果没有这个作用,这一大段情节就是闲文赘笔,如果读《金陵十二钗》不用此鬼话词模式深论到皇家,作者这[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也将失去关键意义。试想现实中的曹家即使发生过跟石头记记述的一模一样的真事,值得作者记述下来传于后世吗?作者有必要向世人检讨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不肖、痛斥祖母的愚昧易惑、揭露曹家众叔伯长辈的短吗?有必要把父母的情事纠葛公诸于世吗?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些曹事蕴涵什么重要事体情理、值得不值得传诸后世。你们不妨设想一下,曹荣即使与书中宝玉一模一样,作者把他的情事纠葛写入书中有什么意义?说亡父也象张生一样沉湎情事吗?说祖母象老夫人一样逼死了红娘吗?说自己的寡母曾逼得生父与另一个女孩子斩断情缘吗?说生父的丫环曾象林四娘一样为他殉情吗?说生父曾蛮不讲理地把通房丫环赶走吗?甚至说自己就是因为生父以往[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才弄得自己生活在[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之中的?这些话谁都知道不应该写成书传于后世嘛。
其实作者一生最大的愤懑就是受皇家争斗之累,但是他又不好把矛头对准皇家直接发泄不满,只能把创作范围局限在贾府这小圈子里,只能解剖贾族这麻雀,只能揭露贾族众须眉,只能交代贾族末世,这是当时的客观现实注定的! 但他既不甘心把杰作真的局限在贾府这小圈子里,更担心读者不能理解他[借小喻大][窥斑见豹]的良苦用心,不能洞悉作者千辛万苦、殚精极虑创作红楼梦的根本意图,于是借[鬼话词]说出了不好明说的真话:要打破框框,深论到[何事历朝立朝纲,不及历代诸裙钗?]这才是作者在八十回将尽处插入精心杜撰的《姽婳词》的最终目的,说穿了,《姽婳词》的作用就是问个-[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书中诸裙钗!]就是鼓励读者深论到朝纲!这样的大比托、大讽刺、大寓意当时当然不能直接写出来了,当然只好借鬼话来间接表达真意了,因此此处出现《姽婳词》说明石头记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该[图穷匕首现]了,只是这[匕首]还用鬼话掩着,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你我的作用就是把这最后的遮羞布揭开来让读者看个明白。
红疯子:看样子咱的疯谈鬼话词还是切中《红楼梦》的要害了。
石呆子:你这疯谈也有不妥之处,其中过分强调了曹家内忧的作用就是不妥。我一再告诉你们书中的贾家不等于现实中的曹家、倒是类似于当时的皇家,如果象你疯谈鬼话词这样把贾事局限在曹家范围内理解,就不容易悟出其中事体情理,只有把贾事深论到皇家才能抓住要害。书中贾事是以曹家事为主要生活素材这不假,但是这些贾人物不完全是以曹家人物为原型,倒是很多是以皇家人物为原型的,这一点在我的呆解中讲过不知多少次了,好多人还是不以为然,你们看这些贾人物的行止见识都远出于曹家人物之上,这些贾事物的具体情节又那么不合曹家的常规常理,弄得读者都疑疑惑惑、如坠雾中,这就需要作者用[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书中诸裙钗]来点睛。经此点睛之后,你们会看出贾的就是假的,它是皇家与曹家的艺术混和,是用曹家的汤煎皇家的药,目的是治诸裙钗悲剧这个病。你们看作者写的林四娘故事就是这种套路,它也是崇祯皇家与青州恒家的艺术混和,是用青州的汤煎北京的药,目的是在治[谁家儿女]悲剧这个病,这种套路适用于历朝历代,同样适用于康末雍初的曹家,曹家被抄就是受皇家内忧连累,作者写这部小说就是想说[哀哉曹家女,受尽皇家累],但是又不敢明写,才写成[哀哉贾裙钗,受尽须眉累]的,但是这样还是达不到创作目的,于是就借此鬼话来暗示读者要深论到[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书中诸裙钗],他的终极目的是启迪读者要深论到[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天下诸裙钗],才能悟出其事体情理呀。
这样你就该知道无论曹家有没有发生过与书中贾家一模一样的事,作者都要写出书中这样的情节,因为不这样写就不能蕴涵这样的事体情理呀,曹家有这样的事他也写入书中,没这样的事他杜撰一个也要写入书中,一些事不象书中这么有代表意义的,他添油加醋也要写得有代表意义,这就叫[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当然就与曹家原事不一样了。象你说的曹家的内忧就不可能象书中这么激烈,作者就故意杜撰得这么激烈,《姽婳词》一段情节更是曹家事中不可能有的,当然只能是作者作书时别具匠心的创作了。你说皇家是[外患虽足惧,内忧更可悲]我赞成,你说曹家也是[外患虽足惧,内忧更可悲]我就不赞成,曹家根本不是内忧导致外患的,它直接就是被皇家这外患打倒的,只是这外患对于皇家来说就是内忧罢了,曹家则是有内忧也倒、没有内忧也倒,不存在[外患虽足惧,内忧更可悲]的问题,你夸大曹家内忧就是牵强附会了。书中的贾家确实存在[外患虽足惧,内忧更可悲]的问题,就因为它已经不是曹家的照搬、而是皇家的缩小了,现实中的李家曹家之于皇家,只相当于书中晴雯袭人之于贾家呀。当然我这也是[只取其事体情理,不拘拘于具体情节],被雍正冤枉的人家多呢,不止李家曹家两家,再说作者对受害的大家族的头面人物根本不抱同情心,他认为皇子中的真邪们完全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你们看作者对书中贾赦邢夫人贾珍辈的切齿之恨就知道了,就是象隆、年、李煦、曹頫等都毫不同情,因为他认为连自己都[罪固不能免]嘛,他只是对各大家族中上中下三等女性悲剧愤愤不平才撰此《金陵十二钗》一书的,他认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其短,使其一并泯灭也],这就明确告诉读者,作者写这本书不是为被雍正革职抄家的各大家族鸣不平,也不是为自己从天堂坠入地狱诉委屈,他只是为受这场萧墙大祸连累的广大无辜女儿昭传啊。这一点你的疯谈鬼话词就有偏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