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说这第七十七回的事,王夫人是熟悉西厢记会真记这些戏曲的,她深知宝玉黛玉这样的少男少女最容易闹出西厢记那样的情事来,她深怕自己也成为老夫人,但是又深怕没法阻止宝玉黛玉成为张生崔莺莺,于是只好从防止晴雯芳官四儿这些丫环当红娘入手了,这就是她此次亲自整肃怡红院的根本原因。而作者写[晴雯听了,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写[宝玉细问晴雯,晴雯又不说是为何],就是为了强调[晴雯不是红娘,她从来没想过当宝玉黛玉的红娘]啊,王夫人太冤枉她了。
你们动脑筋想一想,假如你们自己身处晴雯的绝境怎么办,会不会设法求生?如果要求生,是不是要象司棋求迎春那样把详情告诉宝玉、让宝玉设法救她?这应该是人之常情、事之常理,即使不应该象司棋那样软弱,也应该象红娘那样与王夫人当场据理力争,芳官就是这样与王夫人争辩的,可晴雯却没有这样做,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红疯子:是啊,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晴雯就一点不象红娘?倒是芳官更象个[被拷问的红娘]了?作者这样写是什么意思?
石呆子:问得对,我提醒你们注意这些蹊跷的情节,就是叫你们追问作者的意图。须知生活中晴雯的生活原型象不象红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就是要把她写得与红娘区别开来,这样写不外乎三个意思,一个意思要从石头记的打破[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来看,作者就是反对[佳人才子等书的千部共出一套],才坚持把晴雯写得与红娘有大不同的,这样也是为了表明宝玉黛玉王夫人等角色与张生莺莺老夫人大不同,更是为了表明石头记与西厢记大不同啊;第二个意思要从类似曹家这样的大家族不会出红娘这样的丫环来看,书中贾母就说:“这样的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可见曹家的丫环们就不具备效法红娘的特殊条件;第三个意思要从皇家雍正心特别狠、手特别辣来看,他对臣弟和包衣们极其苟责,只要触犯了他,根本不容臣弟和包衣们自辩,都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因此被他打压的人不管有罪无罪,辩解了也没用,于是有好些人只好象书中晴雯这样有冤无处诉,作者这样写也有揭露雍正比政夫人还要不讲理、受他迫害的人比晴雯还要冤的意思,只是当时作者在书中不敢明写,才写得这样[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
总之石头记一书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产物,你们要思路开阔、不拘一格,才能理解其中的真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宁肯把事情想得复杂些,多考虑几种不同的答案,才能从中对比选择出最符合事体情理的答案,才能避免坠入流言家的迷人圈子。
作者特别写道:[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皆记在心中。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今日特来亲自阅人。一则为晴雯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因这事更比晴雯一人较甚],这就说明王夫人不是针对晴雯一个人,而是针对宝玉而来,晴雯等人实际上是受宝玉连累呀。这一点仅从情事上解释会觉得王夫人太蛮不讲理了,为了不准儿子自由恋爱就对丫环们下这样的毒手,不管哪个读者都觉得这样的母亲是不可原谅的。但是你们从雍正争宝玉护宝玉的角度来理解就会觉得毫不奇怪了,为了争到宝玉、保住宝玉,不管什么隐患都要毫不留情地铲除,[宁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宁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嘛,如果能从王夫人[宁肯冤枉晴雯金钏,决不放过宝玉]中体悟到雍正的[宁肯错杀万人,也要保住宝玉],这石头记就基本读通了。
红疯子:看样子还是把政夫人当皇家雍正来解释才解释得通,只把政夫人当曹家李氏来解释就解释不通。过去咱总是觉得作者把王夫人写得这样坏不合适,明显是对自己母亲或祖母的不敬,经你这一解释咱才明白作者不是在出自己母辈的丑,而是在揭雍正的短,看来只有深论到皇家才能解出其中味。
石呆子:你还是拘拘于康雍乾这些朝代年纪、不取其事体情理,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们要把贾府当贾朝、把大观园当女儿国吗?王夫人不过是贾朝的[拥正]、女儿国的下一个女皇罢了,此时贾母退居幕后,王夫人出来整肃大观园是必然的,作者这样写似乎有模仿康熙驾崩、雍正上台后整肃朝政的嫌疑,其实每个朝代、每个大家族新陈代谢时都要除旧更新,都会有人当牺牲品的,这是必然规律,与其说是作者故意影射雍正,还不如说作者是在总结其事体情理、揭示其必然规律,王夫人和雍正都必须遵循这必然规律啊。这样你们就知道作者已经写到贾朝[拥正]上台后整肃女儿国了,下面不过是交代这些被整者的结局罢了,石头记一书该写的都写得差不多了,该收束了,用不着再写[拥正驾崩、宝王上台]了,因为再写下去就太露骨了,会遭文字狱打击的,还不如让读者自己直接去看活生生的当朝[保玉记]呢。
这样我就用不着解释王夫人驱逐四儿跟芳官的事了,因为不过是这一类事嘛,无非说明这些老嬷嬷们私底下常向王夫人打小报告罢了,否则王夫人就不会说[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了,当然这也说明王夫人的“难道我通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是实在话,一个贵族遗孀就是要拼命捍卫独生子的声名前途嘛,一场新政推行之初也要大刀阔斧,不能怕得罪人,又何必在乎后世落下骂名哉!可见作者不是把王夫人整肃怡红院当一个贵族遗孀管独生儿子来描写,而是当她推行贾朝新政来描写啊。
[王夫人又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凡略有眼生之物,一并命收的收,卷的卷,着人拿到自己房内去了。因说:“这才干净,省得旁人口舌。”]这就是在搜检西厢记会真记金瓶梅之类的禁书,只是你们如今信了西方的性解放思潮,不知道这些书的利害罢了。[因又吩咐袭人麝月等人:“你们小心!往后再有一点份外之事,我一概不饶。因叫人查看了,今年不宜迁挪,暂且挨过今年,明年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这就证明她如今也知道袭人当初的进谏是有道理的,早听袭人这些话,就不会有这场风波了。
红疯子:这话咱不赞成,绣春囊事件并不是怡红院内发生的,即使王夫人当初听了袭人的话,把宝玉挪出大观园,也不可能避免这场风波的发生,而且司棋的败露已经证明晴雯与绣春囊事件无关,更与宝玉无关,怎么能说宝玉早些挪出大观园就不会有这场风波呢?
石呆子:我不是早就说过邢夫人就是针对宝玉而来的吗?宝玉是园中唯一快成年的男性,王夫人半正式地把袭人封为宝玉屋里人,就是承认他已经成年了,可以与袭人正式公开地发生性关系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住在女儿圈子里,当然要被对立面当成攻击的借口了。绣春囊事件如果发生在一个单纯的女儿圈子里,只能当丫环们作风不正来悄悄处理,但是发生在有一个男性的女儿圈子里就不同了,外面的人会首先怀疑是这个男性把绣春囊带进来的,因为小姐和丫环们都不准与外面人直接来往,只有这个男性能任意进出,而且这个男性如今[大了,已解人事]了,出了绣春囊这样有伤风化的事件,外面人当然要首先怀疑这个男性了。这还是一般情况下的考虑,如今更重要的是这个男性是全贾族的族储,他的声名品行是关系到他能不能当族储的大问题,各房竞争者都想抓住他有伤风化的证据来推翻他的族储地位呢,这种情况下当然要把绣春囊事件当关系到贾族后事[一局输赢]的大问题了。
我这些话上次已经说过了,但是怕你们还是要说抄检大观园只怪司棋不怪宝玉,似乎王夫人搜检怡红院就是故意来破坏木石姻缘的,我只好再罗嗦一次。实际上问题的关键主要在[争宝玉]、其次才在[有伤风化]上,因为贾宝玉并没有有伤风化,晴雯芳官等也没有有伤风化,但邢夫人王夫人实际上都是针对宝玉而来的,如果贾宝玉不具备如宝似玉的独特地位,或者他不住在这园子里,这件事肯定会按凤姐说的暗地里偷偷解决,不会闹得如此轰动,王夫人在找到司棋这罪人后也会放过晴雯芳官等人的,就因为事关[争宝玉]的大局,双方才如此大动干戈的。你们如果仅从曹家的曹荣母子或曹荣遗腹子的角度来分析,发生这一类事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是若从皇家角度来分析就有意思了,雍正就是不但对皇八子九子十子这些真邪及其奴才痛下杀手,而且对自己的亲信和奴才也毫不手软,才引发这些人的憎恨和非议的,也就是说司棋入画等相当于贾朝的皇八子九子十子,晴雯芳官四儿等则相当于贾朝的年根尧隆科多李煦曹頫啊,雍正就是象书中的政夫人这样,不但狠狠打击皇八子九子十子这些皇家的司棋入画,而且对自己这一边的年根尧隆科多李煦曹頫这些皇家晴雯芳官四儿也毫不手软,这样才能整肃好康熙留下的烂摊子,为宝皇帝的六十年安稳日子打下良好的基础,说到底都是为了[保住宝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