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第三十九回

石呆子: 第三十九回的回目是[　村姥姥是信口开合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说的还是宝玉的[有却有些乐事]，当然也是大观园中的乐事高潮。这一回中有些假话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希望你们引起足够重视。

这一回开头是李纨赞平儿一段情节，实际上是作者借李纨的赞平儿来替平儿昭传。有些小心眼的流言家说这是形容李纨对凤姐的权势熏天表示醋意、拉拢平儿，其实李纨根本不是这种意思，她只是同情并钦佩平儿、兼着流露死去丈夫的伤感罢了。这件事就要联系到曹家的马氏来分析。

红疯子;如今流行的[乾隆曹学]说王夫人的生活原型是曹頫的妻子、李纨的生活原型是曹顒遗孀马氏，凤姐的生活原型是曹頫妻子的内侄女儿，把曹家事除马氏外整个向后移了一朝一代，咱始终认为这不合事体情理，乾隆初年的马氏遗腹子有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象书中贾兰这么小呢? 曹顒遗孀与曹頫妻子同辈且年长，到乾隆初年若曹家未倒，马氏遗腹子该娶亲分家、与他母亲一起另立门户了，不可能象书中这样依附于曹頫家的。因此咱以为这些说法不合书中实际。

石呆子:正是如此，这里的凤姐只能对应曹頫老婆才合情理，这里的背景只有对应康熙末年才说得通啊。李纨作为荣府的荣夫人，要是荣丈夫[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地坐镇在荣禧堂上，她不就是荣府真正的当家奶奶吗?哪里还有凤姐逞能的份，她自己会选个平儿这样的好女孩子做她的帮手的。可如今荣丈夫一病而去，撇下她寡妇孤儿看着凤姐指点荣府江山，她能不伤感吗?曹荣真正对不起这可怜的女人啊！你们如今觉不出李纨的伤感，反而埋怨她不该醋凤姐，这叫作者怎么说呢?作者写李纨的这些细节是替自己的母亲昭传啦，你们体会不出其中味，他也只好[大无可奈何]了。

作者写这些还有替平儿等大丫头昭传的意思，袭人平儿鸳鸯金钏儿“这几个都是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来，妙在各人有各人的好处。”当然这里金钏儿已经投井了，于是作者只好叫宝玉说出 [“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来代替金钏儿。大家都对这几个大丫头展开评论。李纨道：“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平儿道：“那原是个好的，我们那里比的上他。”李纨指着宝玉道：“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这一系列家常话都是为这些[又副钗]们作传啊。如今的评论居然认为程高续书中写[贾琏把平儿扶正了] 深得人心，他们忘了贾琏道：“你两个一口贼气。多早晚都死在我手里！”这句话了。作者之所以要为这几个好女儿专门设计这些情节，就是为她们的悲惨遭遇鸣不平啊。平儿如果扶正了，那就摆平了，还有什么必要为她打抱不平呢?你们之所以赞成把平儿扶正了，就因为你们恨凤姐不恨贾琏，还以为贾琏会善待平儿呢，其实平儿根本不是凤姐害死的，她就是贾琏虐待死的，凤姐被休弃回娘家了，平儿失去主子庇护，当然会被贾琏不当人使唤了，贾琏当然要在平儿身上发泄从前受凤姐欺负的怨恨了。你们不理解作者是借替裙钗昭传来揭斥须眉的创作主旨，当然也就看不出平儿悲剧的必然趋势了。这平儿笑道：“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这就可以看出象平儿这些大丫头[死的死，去的去]的必然下场啊，[只剩下平儿一个孤鬼了]，这[孤鬼]还有好下场吗?

再看[李纨道：“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说平儿[有造化]是相对于其它三个[死的死，去的去]的大丫头而言，说凤丫头[有造化]则是相对于李纨守寡而言，李纨若没守寡，荣府用得着叫大房的琏二爷过到二房来帮着料理家事吗?用得着叫王夫人的内侄女儿嫁给贾琏来抗衡大房偏房势力吗?由此可见[凤丫头的有造化]是李纨的[没有造化]造成的，李纨有造化、凤姐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造化，正因为李纨没有这么大的造化，才让凤姐有了这么大造化的。李纨如今看到凤姐这么大造化，想到自己如此没有造化，她能不伤感吗?从这里你们可以看出李纨只能对应曹顒遗孀马氏、凤姐只能对应曹頫老婆，否则就不可能有书中这样的场景了。

红疯子:就是这样嘛，如果说王夫人对应曹頫老婆、李纨对应曹顒遗孀，那李纨该感叹王夫人有造化才对，怎么去感叹王夫人的内侄女儿有造化呢?可见刘心武的[乾隆曹学]驴唇不对马嘴。

石呆子:李纨又感叹自己 “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这些感慨都不可当李纨醋凤姐和平儿来轻看，这是作者替其母代言啊。下面的[众人都道：“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你们都当众人是看不惯李纨嫉妒凤姐，实际上是作者只能这样草草收场啊。这里的作诗场景取材于二十年间曹家事的开头，而叹平儿场景则取材于二十年间曹家事的末尾，一个是马氏做姑娘时与曹家姐妹们一起起诗社，一个是马氏守寡后看着曹頫老婆这么有造化而感叹自己没造化，作者完全是[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当然只好草草收场了，难道能写成[宝钗抱怨李纨扫了大家的兴]?那就成了只有流言家才大胆发挥得出来的大笑话了。

接下来的袭人问平儿月钱的事，如今人们都当反映凤姐的贪婪来看，我就不这么看，我在评论凤姐时始终牢记[正是：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凤姐不光代表曹頫老婆，她还是[金紫万千]的榜样嘛，作者刻画这艺术典型的用意已经不仅仅是揭露曹頫老婆的贪婪了，而是在揭露[金紫万千]的惯用伎俩啊，你们能仅仅当作者憎恨曹頫老婆一个人来看吗?凤姐是金陵十二钗正钗之一，她是作者刻画的悲剧典型、不是反面典型。作者写这些都是为了揭示凤姐这艺术典型的事体情理，从来不是为贬低凤姐形象的典型意义，他始终认为[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哉？]这里面肯定包括凤姐。如果他写凤姐的贪婪是为了揭斥凤姐之短、为了发泄自己对凤姐的愤恨，他就不会把凤姐列入金陵十二钗正钗之中了，而把她归于邢夫人赵姨娘之列了。可见你们还是没悟出凤姐形象的事体情理啊。凤姐形象的事体情理是什么?是她已经脱离生活原型而典型化了，怎么叫典型化?就是她已经成了[金紫万千]的典型了，她具备了[金紫万千]的主要特性，而且还胜过[金紫万千]，她高踞于[金紫万千]之上还藐视[金紫万千]，她玩弄贾朝众须眉于股掌之际，甚至还是贾朝的吕后、武则天啊！

红疯子接着道:你这话还不算透彻，咱在前面早就说过，玩弄光绪皇帝和整个大清朝于股掌之际的慈禧太后比贾母高贵百倍、比凤姐精明千倍，转换成你这里深论出来的凤姐艺术典型的事体情理，那就等于说书中贾母是贾朝的孝庄太后、凤姐则是贾朝的慈禧太后。

石呆子:这才是通灵通智之谈，孝庄太后只是比贾母高贵百倍而已，吕后、武则天、慈禧太后只是比凤姐高贵百倍、有造化百倍而已，根本谈不上比凤姐更精明，凤姐若掌握了最高权力，或许干得比她们还要出色！凤姐最后之所以成为悲剧，决不是因为她比吕后武则天慈禧太后更贪婪更歹毒，完全是她比吕后武则天慈禧太后更没造化啊！她的造化虽然比李纨强，但明显不及贾母，更比吕后武则天慈禧太后差万倍，这就是书中第二回说的[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吕后武则天慈禧都是[应运而生]，凤姐则是[应劫而生]，再说白些，吕后武则天慈禧只是运气好而已，李纨则完全是运气差，凤姐眼下虽然时来运转，但这只雌凤后面的冰山一旦消融，她就要[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了，就要[落地凤凰不如鸡、被犬欺]了，所以作者把宝玉与她一起列为通灵宝玉造成的一男一女两个既类似又有区别的悲剧，只要有了玉，一个就是龙、一个就是凤，只要失去玉，一个就是虫、一个就是鸡。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为什么她姐弟一起遭劫，又为什么把他姐弟放在一起救，就是这个道理，[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也适用于凤姐呀，有玉就是喜剧、丢玉就遭悲剧，这跟贪婪和歹毒没有直接关系，有玉依恃，再贪婪歹毒也没事，失去玉的依恃，不贪婪不歹毒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