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接下来的这段情节也需要实事求是才能理解作者的意图。探春与宝玉谈话,先关心他被老爷叫去的事,可见探春她们都深知宝玉被老爷叫去没好果子吃,她们都关心宝玉的健康成长啊。接下来谈到叫宝玉给她在外面买新奇小玩艺儿,就许愿替宝玉做双漂亮的鞋子,于是宝玉谈到[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白气。"宝玉听了,点头笑道:"你不知道,他心里自然又有个想头了。"探春听说,益发动了气,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不该说他,但忒昏愦的不象了!还有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带那顽的东西。过了两天,他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
我之所以要把这段话全部过录在这里,是因为如今评论对于这段话的指责太多了,总是埋怨探春故意疏远自己的亲母亲弟,故意亲近王夫人和宝玉这正出母亲正出兄弟,故意撇清自己的庶出身份、摆出正出架势,认为她也是象林红玉一样想攀高枝儿、想摆脱亲母亲弟的纠缠,是个忘了母亲养育之恩的东西。这种观念看起来不分贵贱嫡庶,主张平等博爱,实际上是主张重男轻女、助庶争嫡、不替探春这好女儿自身的命运考虑啊!探春要想在荣府的正房偏房争夺夹缝中生存下来,就必须撇清与赵姨娘贾环的关系、争取王夫人的承认。赵姨娘从来不替探春的生存发展考虑的,她只替贾环考虑,说到底是只为自己能夺得正房独占的家产考虑,为此可以牺牲女儿的前程,探春只有在自保有余的情况下才谈得上帮助母亲照应弟弟的正当生存嘛,怎么能损害自己的形象去帮赵姨娘替贾环去[争宝玉]呢?贾母的头等大事就是确保宝玉的接班人地位不受任何威胁,王夫人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怕有人害宝玉,荣府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宝玉身上,而赵姨娘和贾环的唯一目的就是破坏这格局、让贾环取代贾宝玉的作用,贾母王夫人能答应吗?探春能跟从吗?在赵姨娘实际上巴不得用损害女儿的前程来换取儿子的荣华富贵啊,探春能不提防吗?象皇家公主的命运完全操控在康熙皇帝雍正皇帝手上一样,探春的命运也完全操控在贾母王夫人手上,她只有不参与赵姨娘的[争储]阴谋,才能获得贾母王夫人的认可,才能争取好的命运归宿,这一点做亲妈的赵姨娘为什么不替女儿想到呢?而你们只知在宝玉贾环之间、王夫人赵姨娘之间讲平等,却不知在贾环探春之间讲平等,只看到探春疏远赵姨娘,却看不见赵姨娘不顾女儿死活、只顾替儿子[争宝玉],这说明你们自己首先不尊重探春个人的生存权发展权,是对探春的不公啊!从这里探春的谈话就可以看出,贾环也有[分例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贾府根本用不着姐姐替弟弟做鞋的。赵姨娘根本不是怨探春不替贾环做鞋,而是恨探春给宝玉做鞋,在她想来探春该帮她害死宝玉才对,怎么能反过来帮宝玉做鞋呢?这种阴暗歹毒的心理宝玉居然看不出来,还替赵姨娘说话,当然要引起探春的愤怒了。探春益发动了气,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这话说得完全在理,这么大一个家族怎么能容许庶子争嫡呢?探春维护老爷太太的权威、维护整个家族的稳定、不肯支持赵姨娘贾环[争宝玉]有什么错?宝玉那种把贾环当亲兄弟、与贾一坏讲[友悌]、讲[博爱]的想法只是幼稚的想法,根本不符合现实,更不符合荣府内部残酷的利益争夺啊!
这一点仅从书中的贾府来看还看得不透彻,只有透过假家看到曹家、再看到皇家,才能明白其中的妙味。从曹家看,在曹荣这一代若有曹寅的庶子与曹荣竞争,就构成了正庶利害冲突,曹荣若象贾宝玉这样讲[友悌]、讲[博爱],能消弥正房与偏房的争斗吗?在曹荣遗腹子这一代若有曹頫的庶子与曹荣遗腹子竞争,也构成了更明确的正房偏房加大房二房利害冲突,曹荣遗腹子若象贾宝玉这样讲[友悌]、讲[博爱],能消弥这正房偏房夹着大房二房的争斗吗?再看皇家,允仍若象贾宝玉这样讲[友悌]、讲[博爱],能消弥皇长子皇八子等庶出皇子与他这太子之间的争储冲突吗?皇十四子若象贾宝玉这样讲[友悌]讲[博爱]、象北静王这样讲[鹡鸰之情],能消弥这诸子争储的祸端吗?皇四子若象贾宝玉这样讲[友悌]讲[博爱],能消弥皇八子九子十子十四子对他的憎恨、对皇位继承合法性的疑虑吗?能杜绝这些利益争夺吗?说一千道一万,利益的无法均占只能独有,决定了争夺的必然性、冲突的不可调和性,这是[友悌][博爱][ 鹡鸰之情]的空洞道理抵挡不了的现实啊!作者在这里写探春痛责赵姨娘的昏愦,决不是仅就贾府说贾府,也不是仅就曹家说曹家,而是借她痛斥皇家那些[真姨娘]、[真一坏]啊!
当然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宝玉探春这些对话只适用于贾家曹家,象前面的[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作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个字,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作这样的东西。']这里的老爷明指贾政,暗指曹寅,当日的曹寅也曾这样批评过曹荣的。还有象后面的探春说:[还有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带那顽的东西。过了两天,他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这种事也只会发生在贾家、不会发生在皇家。只有一般的大族人家,做小老婆的妈妈才会恨女儿把钱给正出儿子使、不给她亲生儿子使,她们往往恨不得卖女儿来贴补儿子,其阴微鄙贱的见识确实与赵姨娘差不多,探春远着她是合情理的。而皇家的公主即使庶出也不至于出现书中探春的遭遇,因此你们不必以为这里的对话直接讥讽皇家,只要想到别拘拘于贾家曹家,要联想到康熙那些在争储风波背后兴风作浪的皇八子妈妈等妃嫔,才能悟出作者的最隐秘意图。
红疯子:你这[做小老婆的妈妈往往恨不得卖女儿来贴补儿子]倒不是个别现象,不但做小老婆的妈妈常这样想这样做,甚至一般的穷苦妈妈也会牺牲女儿的利益来成全儿子的,即使是大族人家的妈妈也是儿子优先、女儿靠后,这不能光埋怨[男尊女卑]的落后思想,要承认物种流传是以男人为主导、女人为辅助的客观规律啊。所以咱认为女性作为弱势群体是客观规律决定的,不能光埋怨人们思想落后。
石呆子:这话虽然合理但不合情啊,作为女人该同情女人才是,如何赵姨娘这做亲妈的反首先作践自己的女儿?如何天下做女人的不同情其它女人、反首先护着男人?这是作者最憎厌的。若天下女人都知道维护女人们的利益、不无谓地替男人作嫁衣,那岂不少了多少无谓的悲剧?从这一点看来,赵姨娘也是个替贾环作嫁衣的蠢女人,探春不肯与她同流合污是对的。作者对探春的行止见识极为钦佩,对赵姨娘的蠢举极其憎恶,这是有曹家事和皇家事的类同生活素材作依据的。说这话不代表赵姨娘是曹寅的小老婆,更不代表探春是曹寅的女儿。曹寅没有庶子,就证明赵姨娘的生活原型不是曹寅的小老婆,同样曹寅的长女嫁给纳尔苏郡王为福晋,这也不可能是探春的生活原型,曹寅不可能把庶出女儿嫁给郡王做福晋的,郡王也不可能娶个包衣的庶出女儿做正室夫人,这不合常理。如今总有索隐派和流言家过分夸大曹寅女儿的作用,因为脂批在评探春时有一句[可惜俺先姊去世太早,否则我们不会成为废人,设有此人在,子孙不至流散也],于是人们把曹寅女儿一会儿当元春的生活原型、一会儿当探春的生活原型,总之是把她当曹家逃过雍正抄家、再度兴盛的救命菩萨,似乎曹家靠康熙这后台已经是上一代的事了,如今是靠曹寅女儿当了皇帝的贵妃才再度兴盛的,这是一厢情愿的臆测啊!这里不谈曹寅女儿会不会是元春的原型,只谈曹寅女儿会不会是探春的原型。且不说曹寅没有贾环这样的庶子,因此也不可能有赵姨娘这样的小老婆,还因为你们不能见脂批以[先姊]批之就当探春也是[先姊],脂批说话是要[避讳]的,他说是[先姊],并不一定真是他[先姊],这只是个不好明说的代称。我在这里不详细论述,否则你们又要说我罗嗦了。实际上曹寅曹荣的[去世太早]才是作者及其同辈人伤心事,尤其曹荣[去世太早]是作者最遗憾的。再说无论是曹寅长女或次女都撑不住雍正抄家后这坍塌的曹家,倒是她们的夫家为避免受连累还与曹家断了往来,这才是作者遭遇的实情啊。脂批对探春形象的批注是泛泛而谈,不能看得太绝对的。实际上探春的生活原型应该以曹頫庶子的姐姐为依据最合适,因为在曹荣这一辈的嫡庶矛盾并不突出,只有到了曹荣遗腹子这一辈,嫡庶矛盾才特别尖锐化的,你们只有把这里的宝玉当曹荣遗腹子看,才能体会到曹家内部的复杂关系。从皇家事来看就更不得了了,皇家虽然没有明确的事例证明皇长子皇八子等[真一坏]的妈逼女儿为儿子作牺牲,但生在这阴微鄙贱家庭里的女儿肯定会象探春一样尽量避免受牵连的,她们只认得康熙皇帝一个人也是完全正确的,与争储位的坏妈妈坏兄弟脱离干系、只听父皇的话才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正确态度。实际上受诸皇子争储之累的好公主肯定不止象元迎探惜这样的四姐妹,而且连其它各妃嫔生的女儿也免不了受连累,至于象公主下面的女性就更不用说了,允仍一被废,他家里的妻妾女儿全象秦可卿惜春一样跟着遭殃,丫头们更是如宝珠瑞珠那样死的死散的散、几乎全部毁灭,根本不可能有人成为乾隆的宠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