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这话是有道理,曹家并没有嫡庶之争,即使有大房二房之争,也不可能象书中这样激烈,毕竟曹寅家在南京,他兄弟家在北京,而且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世袭爵位可争,作者若单为曹家事而著书,用不着另外再杜撰贾赦邢夫人贾环赵姨娘这些[假邪]形象的,只有另为皇家事而著书,才需要用这些[邪气]描写各房争夺啊!康雍间二十余年争储争位风波不就是皇家各房争夺战吗?康熙皇帝不就是皇族的真母吗?太子允仍不早就被立为皇族族长了吗?皇长子这[老千岁]不就是个[真邪]吗?雍亲王不就是个[真正]吗?宝亲王弘历不就是个[真宝玉]吗?皇八子等人不就是个[真坏]吗?从曹家被抄的上层根源深论起来,不就是受皇家的各房争夺战连累吗?作者要深究自己[失去依恃、瞬息间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根源,不在曹家而在皇家,在皇家的各房利害冲突无法避免啊!他当然要借石头记来隐寓皇家了。
石呆子:这才说到点子上了。曹家的那些内部矛盾早在曹荣死后的当时就有了解决方法了,若没有皇家的各房争夺,根本不可能有曹家被抄,也就不可能有作者茅椽蓬牖、瓦灶绳床的困苦生活,所以作者才[恨皇家甚过恨曹家、写皇家甚过写曹家]的。有些人总是说曹家是因亏空抄家的,可这些亏空早在曹寅手上就存在了,而且主要是南巡留下来的,后来经曹寅和李煦兼理盐政已补了不少了,到了雍正六年应该所剩无几,而且曹家自曹荣后不兼理盐政,光靠织造的俸禄已无法弥补剩下来的亏空了,只有坐等抄家,也只有藏匿家产以逃避抄家损失这一条路可走了;有人说曹家是因龙袍掉色、骚扰驿站、鞭打驿卒这些事被抄家,可这些事在康熙朝是司空见惯的事,在康熙朝根本不当回事,只是雍正皇帝不肯容忍才怒而抄家的;还有人说是因为象续书中说的如凤姐包揽词讼、私埋人命等罪行暴露才被抄家的,可是你们看象葫芦僧案馒头庵案等那么大的案子都没有被追究,续书中这些小案子值得追究吗?甚至还有流言家干脆说曹家这次抄家没碍事,回到北京后又红起来了,后来是因为收养允仍的女儿、参与弘皙逆案而被再次抄家才最后败落的,这都扯到哪儿去了?难道雍正乾隆会放过曹家收留允仍女儿这大逆不道的罪过?也太不了解皇帝的威严了,难道曹家敢赌允仍第三次再立、弘皙谋反成功?那不是仅仅抄家的问题,而是满门抄斩的问题呀!
红疯子:你又重提这些话了,也不怕人家嫌你罗嗦。咱知道你的呆心思,你是说曹家被抄的根子不在自家而在皇家,是受皇家各房争夺的连累。但皇家各房争夺凭什么要连累曹家呢?你又断然否认曹家参与收养允仍女儿和弘皙逆案,不承认曹家与皇十四子一党,那这[连累]又从何谈起呢?
石呆子:你们又何必拘拘于具体的连累情节哉,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罢了。从康熙初年的曹寅参与除鳌拜之事就能找到曹家必被抄的事体情理啊!鳌拜在顺治朝和康熙初年比索额图曹寅在康熙朝还要红,可是一旦康熙亲政,必改朝换代除旧臣换新宠,鳌拜就是作为顺治的旧臣被除掉的,索额图凌普也是作为允仍的旧臣在允仍废前被除掉的,这些对曹寅的刺激太大了,他看出不管曹家如何忠诚且勤勉,他家及三织造其余两家都是康熙的旧臣,不管哪个皇子上台都会除旧臣换新官,他家肯定也会落得与鳌拜索额图凌普同样下场的。这并不因为曹家不参与诸皇子争夺就能幸免,这是旧主死新主立后必然要发生的事,是除旧布新的客观规律啊!遇到这些皇族内部朝廷内部的各派势力争夺人们总是只看到诸皇子这样的同辈弟兄之间的争夺、只看到前朝旧臣与后朝新君之间的争夺,从来没看到旧主与新主的争夺。比如多尔衮就是旧主,顺治就是新君,顺治穷治死后的多尔衮就是新君清除旧主及旧主的臣下;鳌拜就是旧臣,康熙就是新主,康熙除鳌拜实际上也是清除旧主的臣下;允仍想当新主,康熙仍不肯相让,康熙除索额图凌普实际上也是清除新主的臣下,皇长子皇八子等想当新主,也就成了旧主的死对头,根本不等太子允仍或雍亲王动手,康熙作为仍健在的旧主就饶不了他们。总结起来看,所有的争夺不光是新势力之间的争夺,而且是新旧势力之间的争夺,这新旧之间看起来是叔侄、是父子、是君臣,骨子里全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啊!象多尔衮、鳌拜、索额图凌普、允仍、皇长子、皇八子九子十子、皇十四子、年隆等人,首先已经陷入新旧争夺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了,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成为替罪羊、牺牲品、嫁衣裳,那当然是死到临头尚不知的糊涂虫了。曹寅何等聪明!他早就把鳌拜索额图凌普的悲惨下场当自家的镜子了,早就从诸皇子争储中看到自家的危机了,早就意识到新主即位后肯定用不着象自己这样的旧臣了,早就预料到自家也会象索额图凌普那样被抄家甚至杀头了,因为不管自家谋不谋反、亏不亏空、犯不犯罪,[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自家肯定会被新主子的新臣下取代的!
红疯子:照你这样说来,曹寅能看出允仍是跟父皇作对、皇长子皇八子也是忤逆不孝、将来的新君必清算康熙的旧臣了?作者也这么想吗?
石呆子:曹寅正是悟出这些事体情理,才发出[树倒猢狲散]的慨叹的,他之所以会象书中有感于儿女们的悲观灯谜那样灰心,也是对曹家在康熙死后的前景灰心,之所以要对曹荣严格教训到恨铁不成钢的程度,也是为下一代应付不了康熙死后诸子争位的复杂局面而担心、为儿孙们能不能躲过抄家没产杀头充军的大祸而担忧啊!你们若想到这些,就能理解书中的贾政为什么要不准宝玉[专在这些浓词艳曲上做文章]了,这是因为作为荣府的唯一接班人不应以学文化艺术为主、而应以学做人管人的理学为主,因为荣府的传承现状决定了他决不能做纯粹的文人,只能做有文化的官人啊。你们若光看书中贾府,当然看不出来贾宝玉将来不能当情痴情种、也不能当真隐士的原因了,因为他上有贾政顶着、下有贾环盯着,即使做个痴情的文人也无碍大局、做个绝情的道士荣府也断不了种啊。但你们要联想到曹家就想通了,想想曹寅死后的曹家传承危机、想想康熙死后的皇家争位危机、再想想新君即位后的曹家出路,就知道曹寅对曹荣 [正邪两赋] 的古怪性格是多么焦虑了,这种古怪性格做个陶渊明阮籍式的文人雅士还可以,但做个侍候皇上应付官场独承家业的官僚是绝对不行的,这才是曹寅恨铁不成钢的根本原因啊!曹寅还没有想到自己不久就会病死,更没有想到曹荣也会在三年后病死,而且还没见到生儿子就死了,于是不得不从大房把曹頫过继过来支撑门面,致使李氏马氏两代寡妇为遗腹子的传承长大伤透了脑筋,再加上遗腹子也有曹荣古怪性格的遗传,以至于在抄家的大变故中根本无法应付[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突变、弄得[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你们想想看,这些在想只当文人不当官人的贾宝玉当然不当回事,但在经历过抄家大祸后贫困潦倒的曹家遗腹子就不同了,他会比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更能看出其中事体情理的,这就是[曹家既然会因康熙盛而盛,肯定也会因康熙死而衰],正如鳌拜索额图和绅分别因顺治死允仍倒乾隆死而被杀头抄家一样,曹家也必定会在康熙死后倒台,这是[盛极必衰、自古荣辱周而复始]决定的,不是人力能避免得了的。
红疯子:你这一段说得太罗嗦了,而且还不容易听出所以然来。咱替你总括一下呗,你是说曹家抄家大祸根子在皇家,而曹寅早就看出诸子争储的根子在康熙,这不光是新势力在互相争,而且是老皇帝不容争,是新旧势力一起争啊!自己过去帮新君战胜旧主,如今又眼看着索额图凌普帮新主战旧君被杀头抄家,他料定将来曹家也会象鳌拜索额图凌普那样被新君抄家的,因为[新君不容旧臣]嘛!因此才对曹荣的不谙世事大为恼怒的:这孩子不知大祸将临头啊!学那些浓词艳曲能充饥吗?
石呆子:你们要都这么想就用不着我罗嗦了,我这罗嗦不就是怕你们象贾宝玉那样不懂事吗?
红疯子:你这一段不光罗嗦、而且离题啊,前面讲的是贾环嫉妒宝玉被邢夫人宠爱,说这隐寓皇家的各房争夺,这里却扯到曹寅担心曹家会被新皇帝抄家,这不是离题吗?
石呆子:这要看你们如何理解了,只看到大房偏房与二房之间的争夺,当然不理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旧主与新主之间的争夺也是各房争夺、老皇帝与新太子及想当太子的新势力之间的争夺也是争储争位啊!曹寅从小象茗烟伺候宝玉这样伺候皇上,他早看穿康熙也象书中贾母一样不容儿孙们与他争,可惜康熙的诸皇子太笨,都象贾环邢夫人这样只知互相嫉妒、却不知防着康熙挑起他们互斗。曹寅决不会象流言家大胆发挥的那样与老皇上作对的,他只是指望曹荣能认清并适应官场的潜规则,争取在这新旧各种势力的争夺战中保住曹家一脉啊!只有作者讥笑这些[假邪][假坏] 实际上是[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但邢夫人却还用小花招糊弄走了贾环贾兰,专把宝玉留下来与姐妹们一起吃饭,这些细节被脂批形容为[为五鬼魇魔法作引。]这是说贾环母子后来会用五鬼魇魔法害宝玉凤姐。脂批联想得固然有道理,但我告诉你们,这些情节都不是为了实录曹家,而是为了讥讽皇家啊!曹家并没有偏房,这贾环形象纯粹是为讥讽皇家的偏房势力而设的,你们若索隐曹家的曹环是谁,就耽误深论其中的事体情理了。总之,我之所以一再强调要你们注意这些[邪气]和[坏人],无非是让你们别拘拘于曹家,要深论到皇家罢了。若只在曹家找真人,却不到皇家求真理,就辜负作者一片苦心了。
红疯子:虽如此说,你也太拖沓了,还是往下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