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回头再看作者在全书开头批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就知道作者根本不是站在文人角度看女人,而是站在女人角度看文人;根本不是在同情贾宝玉、斥责贾政王夫人,而是在同情贾政王夫人、检讨贾宝玉啊!以这种理解再来看这第二十三回描写宝玉读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就知道作者为什么要这样描写茗烟是偷偷让宝玉看言情小说了,他的本意只是迎合主人的兴趣,但结果却是引得宝玉误入歧途啊!当然你们这些读者暂时不能理解这些,但是看了我的全部呆解之后,你们迟早会理解这一点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它是解开宝黛钗爱情纠葛的一个非常恰当的切入点。你们看了下面的情节就知道了,宝玉和黛玉的爱情就是在共读《会真记》之后才开始的,而宝钗与宝玉的分歧首先也是不赞成读《会真记》,如今的评论之所以褒扬宝黛爱情贬斥金玉良缘,首先也因为宝黛爱情源自以《会真记》为代表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可见如何看待以《会真记》为代表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是检验宝黛爱情与宝钗理念谁对谁错的重要标准。只要认为宝玉黛玉读《会真记》是对的,实际上肯定也会认为宝黛爱情是对的、宝钗理念是错的;只要认识到宝玉黛玉读《会真记》对他俩不利、宝钗的反对读《会真记》是对的,才会认识到宝黛爱情是感情冲动,而金玉良缘是理智选择,可见肯定与否定宝玉读《会真记》这些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实在是肯定与否定宝黛爱情的关键、也是肯定与否定宝钗这艺术典型的关键、更是理解石头记作为《风月宝鉴》的其中味的关键啊。
你们长期以来一直认为以《会真记》为代表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是正确的,认为对于宝玉黛玉这些封建社会的青少年来说,争取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是他们不可剥夺的权利,歌颂他们纯真的爱情是文学艺术永恒的命题。但并没有实事求是地替他俩想想:作为两个十三四岁的纯真青少年读这些书合适吗?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争取爱情自由婚姻自主可能吗?爱情和婚姻能脱离家庭和社会单独存在吗?最重要的是宝玉的事业和宝玉将来的下一代能违反现实规律吗?这四点都是十三四岁的宝玉黛玉想不到的,你们这些评论者已经经过生活的历练和社会的考验了,应该替他俩想想,不能为迎合他俩的情趣而耽误了他俩的前程啊!以《会真记》为代表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不是不能读,但应该等宝玉这样的青少年再大些、有是非利害的判别能力时再读;爱情自由婚姻自主不是不能争取,但应该在现实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争取,这才是理性的选择。此时的宝玉黛玉刚刚进入青春萌动期,根本不知道要用理智抑制感情,怎能接触这些催情因素呢?
红疯子:你这[催情因素]说得太好了,言情小说对于未成年的青少年来讲简直就是[催情素]啊!小小年纪刚进入青春期就看这些书对他们的成长不利,他们的身心还没有发育完全,心理更脆弱稚嫩,尤其是连学习都没有学好,在社会上根本不能自立,怎么能谈恋爱谈婚配呢?孔子说[吾十有五志于学,三十而立],男人虽然不必等到自立以后再谈婚配,起码也要在学业有成、事业初定时再谈婚配才好,这样才有利于男人的前程、有利于家庭、有利于下一代呀。女人虽然可以比男人早一些谈婚论嫁,但最好在二十四五以后结婚才利于女人的成熟和自主自立。过去提倡早婚早育,这对双方都不利,尤其不利于女儿看清男人的能力,应该也算是造成女性悲剧的一个因素吧。咱仔细研究了从大型群居肉食动物到猴子猩猩的交配规律,雄性都必须具备相当的实力以后,与原来的雄性首领展开殊死搏斗,战胜了原来的雄性首领后才获得交配权的。人类虽然不同于猴子猩猩,但总得具备成熟的男人资格再成婚吧,总不能十三四岁时也不[志于学]就先[志于爱]嘛。这些言情小说供成年人适趣解闷还可以,但用来给未成年的青少年作性启蒙读物就不妥了,这会使他们在青春躁动的同时想入非非,提前进入渴望异性渴望婚姻的生理心理状态。此时若遇到自以为合适的异性,必陷入热恋的狂想中无法自拔,从而耽误了学业又耽误了前程,甚至造成恋爱悲剧婚配悲剧,给双方都带来终身痛苦啊!这些悲剧究其根源,才子佳人言情小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石呆子:你红疯子比贾宝玉林黛玉看得透彻多了,甚至比石头记作者看得还要透彻,当然。他们俩若有你这样看得透彻,或许就不至于有后面的爱情悲剧了。正是从这一点上看,作者在这里描述贾宝玉看《会真记》的情节根本不是说他读得好,而是说他读得不好啊!这一点从来没有人看出来,你红疯子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不愧是石头记作者真正的知音。往下看就更值得思考了。林黛玉来葬花,恰好看到宝玉读的书不是《中庸》《大学》、而是《会真记》,宝玉说:"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这就是如今评论说的[宝玉赞《西厢》]。接下来是[林黛玉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这也是戏曲中常说的[黛玉读《西厢》]。就是根据这些类似情节,如今才普遍认为红楼梦作者也赞美类似《西厢记》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把作者在全书开头批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话都略过不提了,这能理解石头记的真味吗?须知此处的贾宝玉林黛玉只能代表十三四岁的自己,根本代表不了[年未五旬]的石头记作者啊!石头记作者开始并不是直接创作的石头记,而是先创作的《风月宝鉴》,他就是看到当时的青少年沉醉于才子佳人言情小说中、沉溺于风月笔墨里,不但荒疏了学业,而且造成若干男女悲剧,才撰书劝青少年正确看待才子佳人言情小说、远离风月笔墨的侵蚀的。可见作者根本不赞成未成年的青少年读言情小说,尤其反对他们看金瓶梅之类的风月笔墨,怎能说这里宝玉黛玉的意思就是作者的意思呢?如今的评论者只看到十三四岁的贾宝玉林黛玉喜欢读西厢,却不注意作书时年近五旬的作者认为读西厢不利于青少年的成长,这是因为如今的评论者已经具备了反封建争自由的先进思想,认为西厢记这样的言情小说提倡恋爱自由个性解放,代表了人类的发展方向,应该鼓励青少年解放思想、争取自由。但这些不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不符合当时青少年的生存发展呀。处于封建盛时的青少年首要任务是求生存,只有在确保生存的前提下才能求发展争自由,自己连求生存的本事都不具备,也就谈不上娶妻生子求发展,更何谈争自由呢?一个人在封建制度的水里首先是确保自己不被封建制度淹死,然后才谈得上争取自由。可是象宝玉黛玉这些十三四岁的青少年连不被封建之水淹死的本事都没学会,那就谈不上娶妻生子求发展,更别提与滔滔的封建之浪搏击了,那是自寻被大浪吞没的死路啊!你们这些二十一世纪的评论者站在封建制度已灭亡的岸上,看着过去的青少年和女性弱势群体在封建之水中挣扎,还鼓动他们与封建大浪搏击,这根本不能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能叫[站在岸上嘲笑水里的人不敢与风浪搏击]啊!你们首先应该站在女人的角度同情当时的人们,而不应该站在文人的角度嘲笑当时的人们才对。作者受女人的恩泽太多了,他深知谋生存的不易,深知男人的幼稚冲动会给女人带来沉重的生理和心理负担,甚至会给女儿造成无尽的苦难,才在书中昭示其无尽的愧悔的,这才有这里对宝玉劝黛玉读西厢的情节描写的。
此时的黛玉比宝玉还要年轻,她虽然聪明灵秀,但毕竟与世隔绝、涉世不深,不象宝钗早就入世、而且入世很深;她是纯粹的文人世家出身,极易对文人理想产生共鸣,不象宝钗是商人世家出身,较易用商人的利害观念现实思维来拒绝文人理想的诱惑;再加上她失去严父教导,不知道这些言情小说能[移了性情],不象宝钗如后文交代的,早就因读这些言情小说被父亲教育过了,有了免疫力了;更加上她与宝玉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有感情基础。这四点决定了她与宝玉一样,见了西厢《会真记》这样的言情小说一拍即合、一看即迷。但你们想过没有,这对于贾宝玉不是好事,对于林黛玉更不是好事啊!它会引动林黛玉的七情勃发,会让林黛玉对宝玉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会打破她平静的女儿生活,把她拖进爱恋的漩涡里无法自拔啊!这在赞成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立场的现代人看来当然是好事,但在当时的父母看来却不是好事,这一点你们如何能理解?林黛玉此时失去了父母,既没有父母替她掂量这爱恋现实不现实,又没有父母替她做主作成这门亲事,更没有父母看出这婚事没指望提醒女儿打消幻想,因此可惜的只剩了林黛玉没有父母不准她看这些书,倒有个不知利害的宝玉劝她看这些书,弄得她徒然增加幻想、不能面对现实,这不是害了她吗?因此我才说宝玉自己读西厢已经不该,更不该让黛玉也读西厢,这说明宝玉不懂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