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第二十三回
石呆子:第二十三回是[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一般人只看到[妙词通戏语],把这一回当作者提倡读言情小说、把宝玉黛玉当才子佳人的范例,他们没有注意后面的[艳曲警芳心]啊。作者在第一回早就申明[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语也。]难道到了这第二十三回会改变初衷、倡导效仿才子佳人?不要轻易下结论,先认真分析其中的事体情理再说。
前面一回已暗示过主要裙钗的悲剧结局,现在该让她们进大观园[受享]乐事了。说这话你们不懂,在石头记作者的创作规划里是有创作提纲的,他决不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必定会按规划照提纲创作每一回细节,不可能照当日曹家事的时间顺序,象记流水账那样记[曹家事记],因为一则为了避狱避讳避麻烦,二则他要讲情讲理讲数运,三则他要顾小顾大顾皇家,四则他要写南写北写中京,五则他要把二十年缩成两三年,六则他还不能明记金陵姑苏与维扬,这些都决定他的石头记不是有一说一的[曹事记],你们怎么能完全照曹家事的时间顺序来索隐考证呢?这里的宝玉和众姐妹进大观园必须在写过猜灯谜之后,就是作者的创作顺序决定的。作者要先暗示一下主要姐妹的悲剧趋向,然后才好让她们一起登上大观园这大戏台尽兴表演啊。你们想想,连元春省亲这样的大场面都没有一模一样的曹家事供作者如实笔录,那这里的众姐妹进大观园怎么可能是曹家事的如实交代呢?当然是随作者的创作计划而定,需要写她们进园居住再写她们进园居住了。作者认为先暗示一下主要悲剧,给作者一点蒙太奇的悬念感,然后再让她们进园居住,这样便于昭传她们悲剧的事体情理,于是象唱戏时先在台后唱一句再登台一样,先在第二十二回交代她们的命运之谜,再在这第二十三回让她们正式登台亮相,这明显是作者设计前后顺序以增加效果的艺术手法啊!怎么能说这第二十二回和第二十三回仅仅是曹家事的如实流水记录呢?之所以要先强调这一点,是要你们先挣脱索隐派造成的贾家事即曹家事的固有成见,一定要看到贾家事有大量作者艺术创作的人为因素,是[假家事]而不是[真曹事]。这样才能[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曹家真事哉!]
现在看这第二十三回内容。先是元春[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这件事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有蹊跷要解呀。作为一个贵妃,即使如唐朝的杨贵妃那样灸手可热,也没有象书中这样专为回家省亲盖大观园这么大的园林,更不用说事后还[将那日所有的题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了。作为一个妃子回家省亲,历朝历代没见过象元春这样张扬的,更何况清朝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连皇后的娘家都不好太张扬,何况妃子娘家呢?这元春回家省亲盖大观园已经很出格了,如今再勒石以为永久纪念,这就违制了,别说大清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连宋朝明朝都不可能有,这是只有皇上巡幸才有的盛事呀!因此你们看到这些超越妃子省亲达到皇上巡幸的礼仪就该联想到脂批[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多少忆昔感今]!这里决不是写曹家的女儿做了贵妃回家省亲,而是写康熙皇帝四次亲临江宁曹家啊!这样你们对元春[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就明白作者这样写的用意了,他其实是写康熙皇帝回京后[命将南巡时所有的题咏,命曹荣依次抄录妥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曹寅在他巡幸的园林里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呀!
红疯子:说得有理!可惜咱们眼拙,竟没看出来,谢你指点了。
石呆子:再往下看,[因此,贾政命人各处选拔精工名匠,在大观园磨石镌字,]这若是为做妃子的女儿张罗,似乎大可不必,但若为当今皇上张罗,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下面是写贾芹为到荣府谋差事,走凤姐的门路的事。这些类似的事下面还有不少,你们不可当家事看,要当国事看才能明白其中的事体情理啊。
红疯子问:此话怎讲?
石呆子: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若为妃子,当然是家事,但若为皇上,那肯定算国事了,这些开销都不能算家事开销了,得算国事开销、从国家的官银里支出呀。贾芹看起来是为荣府当差,赚的是荣府的外快,但若是为皇上南巡后的善后工作出力,拿的是官银,当然算是为国家出力、赚国家的银子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作者写凤姐理家从来没拘拘于[钗裙一二可齐家],都是着眼于[金紫万千谁治国]!他若只局限在贾家这小圈子里,不深论国与家是同一个道理,那就不用创作这石头记了。
这样一来你们也该明白凤姐其实不是用荣府的私银做人情,而是用替康熙南巡开销的官银做人情。以前有些评论总是以为凤姐是在挖荣府墙脚,认为荣府的入不敷出也有凤姐贪图贿赂、大肆挥霍的责任,而且奇怪贾母王夫人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凤姐的吃里扒外,奇怪荣府养了这一帮[无星戥][大量][钱花][赖大赖升]等等蛀虫,居然没人清查账目、任由贪污横行,真不知道一个大族人家这样管理混乱是如何维持下去的。这就要从国的角度看、而不能只从家的角度看了。仅从曹家的角度看,根本经不起如此瞎折腾,而且康熙晚年的曹家不可能如此贪污横行,他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供挥霍贪污。但在康熙四次南巡期间的曹家也确实如此。为应付康熙南巡,曹家拿了巨额[皇帝家的银子]供接驾使用,这当中曹家人替南巡前后办差都大肆挥霍中饱私囊,而负责人员按排的人则乘机大量收受贿赂,想谋个差事捞外快的人都巴结他们,他们不是用曹家的私银做人情,而是用皇上的官银做人情啊!因此象这一类损家肥私的行为不应看着是挖曹家的墙脚,而应看着是以替皇上张罗南巡事宜为名损公肥私,整个曹家人都在这样干,曹寅也心中有数,他知道这些人热心于替皇上效力,无非是想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不让他们捞外快,谁还来帮他做事呢?反正这些都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呗,谁又有钱买那个虚热闹去?]他们也不是赚的曹家的银子,而是赚的公家的银子,自己当然不便处置他们了。实际上曹家之所以热心张罗南巡,一为奉承皇上、二也为中饱私囊啊!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哪个不是这样?正是[金紫万千都贪贿,裙钗一二何怪她?]实际上作者写凤姐索贿贪赃,就不是为了把贾府败落的责任推在她身上,只是借她来揭露当时官场索贿贪赃风盛行罢了,作者写她理家是次,借她分析治国才是主啊!你们又何必将[金紫万千]的责任推诿于[裙钗一二]呢?
红疯子:你这话是有道理,但有一点疑惑还请你解释。你一再说凤姐隐曹頫老婆,但曹頫和他老婆都没有赶上康熙南巡,更不可能在曹寅接驾四次时料理曹家家事。你在前面已经交代石头记是[借省亲事写南巡],曹頫和他老婆不可能在曹寅在世时当家,如何这里的贾琏凤姐却与贾政商议有关省亲善后事宜呢?
石呆子:你们又拘拘于曹家事来看贾家事了,这贾家事是假家事,是作者的艺术创作,不是曹家事的如实陈述,既然书中写贾政还在当家,贾琏夫妻只是帮助料理家务,那么凤姐有事当然要和王夫人商议,王夫人再与贾政商议,然后凤姐再叫贾琏请示贾政了。你们根本不必追问情节之真假,[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作者若[拘拘于曹家事的有无]来如实记录,那这石头记就没法创作了,关键是他的创作宗旨无法贯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