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回头再谈到赖升这都总管召集众人打招呼，这在东西分府、互不干涉家务事的情况下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凤姐作为西府当家人，本来不必管东府的家人，虽说是贾珍有托，但毕竟只是暂时协理，事毕后仍回西府，犯不着过于认真地得罪人，这些家人也可以用[这府里原来就是这样的]来搪塞她，因为过了这一时就管不着他们了，他们当然可以[临期推委滥支冒领][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了。尤其东府作为长房、贾珍作为全贾族族长，相对于西府有一种自发的优越感，其家人更豪纵难服，就连赖升这都总管都比西府赖大的大总管高一级，可见凤姐照一般情理也不宜过份深管。但这里的[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却另当别论，一则这东府刚出爬灰丑闻，贾珍的族长地位已岌岌可危了，东府的奴才们也不敢在西府主子面前豪纵得不服钤束了，因为没脸啦；二则这凤姐根本无需仗贾珍所托，她背后的靠山是贾母，连贾珍对贾母都唯唯喏喏，西府的奴才们当然更得在贾母的代表面前唯唯喏喏了；三则这凤姐的才干太出众了，而且办事是不办则已，既办就得办出色的个性，由不得他们不服。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没有明说的原因，你们要考虑到这东府不是曹家东府，而是皇家东宫的影子啊！请你们想想，皇家东宫的奴仆当然比其它亲王郡王府的奴仆更豪纵而不服钤束了。可是此时的东宫不比从前的东宫了，自东宫都太监以下的奴仆们不能再象从前那样豪纵得不服钤束了，因为他们的主子允仍与书中贾珍差不多，因为淫暴失德被康熙撞破，已经抛出索额图凌普当替罪羊，自己的储位也岌岌可危了，如今康熙已经叫皇十四子来[整肃五病]了，他们还能象从前那样豪纵得不服钤束吗？[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说这些似乎没有根据，不过是[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并[无稽考]的，但这样说完全合乎事体情理啊！请你们想想：当其索额图凌普犯事之时，允仍虽不能象书中贾珍这样替他俩大办丧事，但或许康熙却能派凤姐这样的[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有名的烈货]来整肃东宫的，当其时东宫的都太监当然要向手下人打招呼，叫各自收敛、不要撞到枪口上了。你们别拘拘于到底有没有整肃东宫的实事、也别拘拘于康熙是不是派的皇十四子、甚至更不必拘拘于允仍会不会请皇十四子到东宫来暂时协理家务事这些虽无稽考的具体情节，不过只取其东宫废储前的威风扫地、众奴缩首的事体情理罢了。
当然作者写这[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一大节并不是绝对真实地描述东宫被整，他也是为描述[裙钗一二可齐家]而创作这些情节的，你们别真当了[裙钗一二可治国]来看，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东府东宫哉！
红疯子：咱明白你的呆心思，你并不是说索额图凌普被处死后东宫真有如书中东府大办丧事这样的具体情节，也不是说允仍真请皇十四子出来整肃东宫，而是说整个皇家乃至国家都被这淫暴失德的太子闹得五病丛生、极待皇十四子这样的烈货出来整肃一番啦！连下面的官员都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理整理，都忒不像了。"可笑脂批还当是【伏线在二十板之误差妇人。】他根本看不出这是作者在用史笔呀。还有这里有脂批争论彩明到底是贴身丫头还是未冠小童的问题，倒是请你解释解释。
石呆子：也不能象你说得这么绝对，作者从来都是家国兼顾、皇曹并收，他既然认真创作贾族这特定原型，当然必须以书中贾族为核心了，任何对话和情节都必须合乎书中贾族应有的事体情理，这里的对话显然预示了下面的处置[二十板之误差妇人，]你也别扯得太远了。至于允仍被废后康熙推出皇十四子支撑缺储的五病丛生难局，这已经是第二次彻底废储几年后的事了，根本轮不到允仍这假珍请十四弟这假凤姐出来协理整个[宁国]，你别过于大胆发挥了。至于彩明到底是贴身丫头还是未冠小童的问题，你们认为是考证具体身份重要还是深论事体情理重要？要知道凤姐不是象李纨这样读过书识过字的儿媳妇，而是不识字的儿媳妇，这在当时的大家人家很普遍，象钗黛湘妙元迎探惜这样读书识字的女儿本来就少，能娶个象李纨这样懂得[无才便有德]的才女更不容易，因此凤姐不识字根本不足为奇。但她既然当家就免不了要与账篇子请帖打交道，就要防止下人和外人欺瞒她这不识字的女主子，身边当然需要一个识字的帮手了。可是她作为女主子不宜与识字的男仆人直接接触，而贴身丫头和婆子又没有一个识字的，当然只好找一个识字的未冠小男童在身边帮她认字记账了，这就是彩明系未冠小童的必然性。其实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而且这彩明即使系贴身丫头也合乎情理。可脂批竟为这些无关宏旨的细节争论不休互相嘲讽，这说明了脂批良莠不齐，你们别把所有脂批奉为圭臬，要具体脂批具体分析啊！
下面还有一处要分辨清楚，有的抄本把东府都总管赖升改为来升，把下面的赖升媳妇改为来升媳妇，程刻本在校订刊刻时也采用了[来升、来升媳妇]的版本，这有违作者的本意啊！看起来[赖升]只表明他与西府赖大同姓，实际上这[赖升]的[赖]字寓意依赖的[赖]字，寓意赖家奴才依赖于贾家，贾家又依赖于皇家啊！可来升的[来]字就失去了依赖的寓意，就联系不上曹家这包衣奴才依赖于康熙皇帝啊！这样的[赖]字能随意改为[来]字吗？即便是东府的赖升也不能改为来升，因为东府西府都依赖于皇家，就象现实中的曹家依赖于康熙皇帝一个样！
石呆子：凤姐传来升媳妇为的是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这就是凤姐的调查研究。你们现在都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其实凤姐早就知道这道理，她先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就是调查的第一步，然后[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一宿无话。]其实这一宿就是回家研究啊，做到大概心中有数、大概定个协理的路子，然后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脂批曰【量才而用之意。】这是第二次调查研究，然后拿定主意，对来升媳妇发表就职宣言："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这"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是打招呼在先，[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说明宁府五病也是尤氏[好性儿]惯出来的，凤姐不可能再象尤氏这[好性儿]，交代这些人不准用'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来搪塞推托，这就是凤姐精明过人之处，她连这些奴才的托辞都预先驳回了，那么这些奴才当然只有乖乖[依着我行]了。若[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这太厉害了，她不足是说[谁是错的，谁是对的，]而是说[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东府这些奴才利害就厉害在不管[谁是错的，谁是对的]，只管[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上，说到底就是比谁的后台硬、谁的职位高、谁过去的功劳大，]这些[脸面]上，而不是比[到底谁对谁错]，这就是造成[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的根源啊！凤姐抓住[错我半点儿]这赏罚的唯一标准，[不管有脸没脸，一例现清白处治。]这才是治家的根本、治国的圭臬啊！请你们想想，如果一个大族人家不是[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而是[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连对错、黑白都不分了，以有脸没脸为判别是非曲直的标准，这家还如何当？这病还如何治？同样推论到朝纲，如果一个大国不是[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而是[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连对错、黑白都不分了，以有没有后台靠山、官位高低、过去功劳大小]这些脸面为判别是非曲直的标准，这皇帝还如何当？这弊政还如何治？这朝纲还如何振？一旦想到这种高度，就可以看到作者描写凤姐理家[意不理家而在治国]的[其中味]了。这东府的奴才们能有多大脸面？用得着凤姐这临时主子顾忌吗？她若不顾忌众奴才的脸面，这些奴才又能把她怎么样？可见这脸面问题根本不成其为凤姐理家治五病的主要障碍，作者将这脸面问题提到唯一标准的高度来整肃意不在东府、也不在东宫，而在整个朝廷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