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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谈红楼梦
疯谈之四十七
发布日期:2019-08-01 09:48:20

如果说刘心武对宝钗宝玉黛玉小丫头在[借扇机带双敲]一回中的言谈行止仅仅是失察,那他对贾母围绕宝玉婚事的态度根本就是失算了。按照刘的逻辑,贾母是林黛玉的亲外祖母,但不是贾宝玉的亲祖母,宝玉与黛玉没有亲表弟妹关系,而宝钗反而是宝玉的姨表姐,有亲表姐弟关系,所以贾母偏向黛玉,反对宝钗,于是贾母与王夫人薛姨妈之间围绕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展开了暗中较量。刘的这一切揣测,都来源于他假定贾母是生活中的曹寅妻李氏,都来源于他假定贾政不是贾母的亲儿子、宝玉不是贾母的亲孙子,他当初就是按照周汝昌在舟上刻错了的记号跳入河中求剑的,当然[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了。咱开始就说过,贾母的原型是曹寅的母亲康熙的乳母孙氏,王夫人的原型才是曹寅的妻子李氏,宝玉的原型是寅独子曹荣和独孙遗腹子曹雪芹的复合体。回到这里谈贾母如何看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的纠葛,首先,当时的人只注意父系遗传禁忌,不注意母系遗传禁忌,表亲是亲上加亲,便于加固亲戚联盟、扩大家族势力、维护四大家族利益,这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是非常普遍的常识,孙氏本身就是杭州织造孙文成家的,王夫人的原型李氏则是苏州织造李煦家的,贾琏王熙凤的原型曹兆页也是娶的李煦的女儿王熙凤的原型李某,若按刘心武说当时不能表亲做亲、母系联姻,那四大家族就不能世世代代[联络有亲、扶持遮饰、皆有照应]了,这样一个大社会常识刘心武决不应该不懂,注意到母系也有遗传禁忌、表姐弟也不能联姻,那是中国进入近代社会的事,文革前还有表姊弟结婚的呢,咱的大姐就曾奉母命嫁给舅舅家的亲表哥,在书中的时代,表亲做亲是时尚,没有表亲就没有唯亲的封建家族联姻,可见刘心武的失察。

 

贾母从来没反对过金玉良缘,也没坚持过木石前盟,她基本是中立的态度。由于她的地位处境与王夫人不一样,所以她并不看重财势和人缘,也不坚持四大家族联姻,只要女孩子模样好性格好就行了,也就是说因为她曾是康熙乳母,在地位上极尊极贵,没有王夫人的要维持家族权势之忧,所以在宝玉婚姻问题上不注重门当户对、不讲究联络有亲,对于宝钗的家庭优势即[金玉良缘]并不重视;又由于她已高龄,而宝玉还小,加上[儿女的事自有她父母做主,自已又何必多事]等原因,她还不至于为宝玉强行择配,更加上现实中的孙氏没等到宝玉成婚就逝世了,接着黛玉也见无人为她做主、王夫人力主[金玉良缘]反对[木石前盟]越来越明显,因此黛玉绝望而死了,宝钗是在王夫人的主持下与宝玉成婚的,怪不到贾母。在这种大家族中,婚姻从来是巩固扩大家族势力的工具,贾宝玉只是家庭中的接班人,他没有独立的人格,不能脱离家庭家族单独存在,宝玉黛玉的爱情悲剧是家庭利益造成的,是现实社会造成的,与贾母无关,更与刘心武所说的宝钗母女的种种努力无关,宝钗决不会象刘所说的那样卑劣地与林黛玉争老公。

 

贾母喜欢宝琴,想为宝玉择宝琴为孙媳,也体现出贾母既不想叫宝玉娶宝钗,也不想叫宝玉娶黛玉,因为王夫人要择宝钗为媳是明摆的,贾母若非要择黛玉为孙媳,势必要与王夫人冲突,她非常通达,不是独载者,并不想剥夺儿媳择孙媳的权利,所以决不可能与王夫人姐妹暗中较量。这里的看好宝琴,正说明贾母折中调和的立场------与其钗黛择一,不如另择她人!也说明贾母虽宠宝玉疼黛玉,但也深知他二人的缺陷,决不是好姻缘。作者之所以写宝琴的出现,主要是打破历来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窝臼,第一是据实而书,所谓[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第二是说明宝玉黛玉不是张生崔莺,并不小肚鸡肠地忌妒宝琴;第三说明宝钗宝琴都不是[旁出的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第四说明黛玉此时确实是对宝钗的规劝[暗服],而不是刘心武所说的[暗伏],宝钗黛玉间已经情同姐妹、钗黛合一了。可以说宝琴是专为把红楼梦与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区分开而写。

 

咱在前面早议论过,石头记是情理小说,不是以往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而且它是以情喻理、用情掩理,理为主、情为宾,抒情是为论理服务的。它这个理还不是理治之书的理,不是封建伦理的理,它是指知识分子求索的真理,是指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不是伦理而是哲理!贾族的兴衰过程包含着哲理,贾宝玉的梦幻过程包含着哲理,宝黛钗的婚姻过程同样包含着哲理。作者早就声明:[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这些话明明白白告读者他不是写一般的言情小说,而是写比[适趣闲文]比[理治之书]更上一个层次的情理小说,他是借用适趣闲文的艺术形式,超越理治之书的呆板教条,写一本用喜闻乐见的大众化艺术手法阐喻极深刻哲理的新情理小说,而宝黛钗的爱情悲剧则是这情理小说中的抒情篇,看这段缠绵不尽的风流公案决不能只为其[琐碎细腻]的具体情节所迷惑,而应求索其中蕴涵的深意、哲理,刘心武不知红楼梦寓情于理,怎么评红呢?宝钗是理性化的美女,刘不明理,没资格评钗。刘心武说宝钗也有情欲,也爱贾宝玉,也在暗中追求宝玉,她在荣府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心争当宝二奶奶,这就把一个极重理性的好女儿说得太不堪了。

宝钗为什么无情?首先这个情不是指人的感情,不是指人情,宝钗对自已的母亲哥哥倾注了全身心的爱,对王夫人对贾母也非常敬爱,对众姐妹十分关爱,对周围的上下人等也是在互助互防的基础上互尊互爱,对贾宝玉更充满了姐弟式的疼爱,她既有资产阶级式的利益考量,也有孔子说的[以仁爱之心待人以忠],既有商人的精明,也有文人的开通,更有哲人的睿智,她对刘心武所说的情、对才子佳人小说写的情很不以为然,认为那不过是情欲之情,是基于动物本能、生理冲动的肉欲之情,圣人云[存天理、灭人欲],她认为这句话不无道理,人的欲望虽不该灭,但加以适当的克制是完全必要的,因为这个社会是冷酷的社会、周边的现实是无情的现实,这个世界完全是争夺利益的世界,在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劣者淘汰]的世界上,不合天理是无法生存发展的,更何谈自身情欲的满足?情欲本身是人类繁殖后代的伴生物,是人在孕育新生命的交配过程时的生理和心理活动,它虽然是正常的应有的,但也不能过于超出建立新家庭孕育新生命的需要,妨碍人的社会活动家庭活动。前面说了,饱暖才能思淫欲,物质是第一位的,精神享受必须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人的情欲决不能没有物质基础社会基础家庭基础,更不能损害这些基础。宝钗明白这些道理,她知道情欲的副作用,她是为了避免这些副作用而克制自已的情欲,这就是宝钗的[无情]。

 

上面说了,宝钗的无情是指她有意识地压抑自已的情欲,不是指她没有感情、不重人情。当然宝钗对自已的感情的自然流露也很注意控制,她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知道这环境的复杂,更知道这现实的无情,她不能不注意掩饰自已、克制自已,这是适应现实的需要,所谓[罕言寡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但她与宝玉黛玉在情爱上的区别主要还在要不要克制自已的情欲上。有人要说咱是认为宝玉黛玉纵情了,也可以这么说。请看警幻仙姑所言:

 

[ 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这一大段话值得深思啊。历来的红学研究都以情为主,周汝昌更以钻研红楼[情榜]为主要课题,殊不知红楼梦是以论理为主、抒情为宾,恰如怀闺秀是为识通灵服务一样,抒情是为论理服务的!文人重抒情,哲人重论理!年轻时富贵中的贾宝玉只是一个纨裤文人,[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而落魄后中年时的曹雪芹生活于清贫之族和薄祚寒门之中,已[为逸士高人],他已经[通灵]了,已经从重情升华为索理了!归结到上文,宝玉当时的情是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是[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这些都是说宝玉的情归根结底还是以生理情欲为原动力,还是一个[淫]字,只是没[滥淫]、只[意淫]而已,这在文人看来当然是情不是淫,当然要赞许了。可是在哲人看来仍是为情所困、为欲所驱,仍不明其中的哲理,仍是一个糊涂人!而宝钗的[无情]正是勘破[情淫一理]、[无欲才刚]的人生哲理,她早在年轻时就比贾宝玉这幼稚文人高出一层,已进入[逸士高人]的境界了!

 

青少年女性当此发育期青春萌动之时,易于感情冲动,特别是当她们与年令相仿、品貌相当的青少年男性经常相处时,自然而然地就会两情相悦、两性相吸,进而引发生理冲动,产生爱慕之情。这本来是生殖功能驱动的,可文人们却把它形容得过于高尚纯洁,认为它能超然于现实社会单独存在,能战胜利益考量牢固结合,能冲破父母、家庭的约束自主成姻,能抵抗封建礼教的禁锢自由相恋,这些人的信条是[现实社会纵千变万化,两情相爱却是永恒的主题!]这就是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及诗词歌赋戏剧曲艺最喜欢歌颂爱情的根源!于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成了[多情才是真豪杰],遇无情就贬、见多情就褒,于是贾宝玉的多情成了英雄,薛宝钗的无情成了奸雄,于是红楼梦成了纯粹的才子佳人言情小说,林黛玉成了崔莺莺,王夫人成了崔夫人,宝钗成了破坏爱情的第三者了,这真是[红楼奇冤,宝钗一叶]啊!女性和男性在创造新生命的过程中分工是不同的,女性的责任远大于男性,女性的付出更远多于男性,表现在生理活动上是女性极度依赖男性,表现在心理过程上,女性更眷恋男性,出于哺育养育新生命的需要,于是女性更倾向于从一而终,女性的生理特征和心理活动都体现出喜旧厌新,体现出极度忠诚于爱情。这在历来的文艺作品中都当作女性的优秀品质来歌颂,殊不知这是造物主给女性带来的负担,使她们在婚姻、家庭、生活、儿女等各方面都要承载比男性更大的责任,伴生出比男性更多的痛苦,甚至因此给女性造成比男性更大的灾难。由此咱认为造物主对于男性和女性是不公平的,男性的生殖功能给他带来的利益大危害小,女性的生殖功能给她带来的利益小危害大,男性的生理冲动付出少收获多,女性的生理冲动付出多收获少,男性的感情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而女性的感情来得不容易去得更不容易,基本是一爱定终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样一种不公平的交易使得女性极易遭受悲剧结局,特别是少女的初恋初婚,一旦产生感情就生死不渝、无力自拔,若看错了对象只好忍气吞声后果自负,偏偏女性的生理成熟要比心理成熟早得多,她们的初恋其盲目性是很高的,感情冲动的比例大,甚至有不少是因生理冲动暂时失去理智,而女性的生理特点决定她必须承担冲动的后果,这一切都被文人在歌颂女性的可爱、母性的伟大时忽略了,他们只站在男性的角度欣赏女性,却没站在女性的立场同情女性关爱女性,怎么能理解宝钗的[任是无情也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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