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再叫咱议论“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子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一段话还有什么意义呢?这只是续作者的自以为是啊,对于王夫人宝钗来说是功名重要还是儿子丈夫重要?人都没有了,功名有屁用?![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嘛,李纨的悲剧不是最明显的例子吗?对于女人来说,丈夫儿子活着在身边才是真宝贝,人都死了或没了,还要功名干嘛?那是[枉与他人作笑谈]。续作者连女人这一点心理都不考虑,他以为贾宝玉本来就是注定要归天的,让宝玉[博得一第]后再出家已经是对她俩的安慰了,她俩该感谢续作才对,这就是续作者自以为已经很公道了的[公道]。其实咱早就说过,这只是文人站在男人立场上想出来的[道],不是站在女人立场上想出来的[道],更不是一切为孩子着想的[道]。女人从来就不看重功名,她们认为功名只是个东西,只有附在男人身上才有用,男人都没了,功名还有啥用?这观点在文人又要被讥为[妇道人家的小人见识]了,其实她们不光是为自己着想,关键是为孩子们着想啊,孩子没了父亲、家庭没了顶梁柱,光靠女人能给孩子提供足够的物质条件、足够的发展空间吗?在男权社会中,没了父亲、丈夫和儿子,母亲、妻子就顶不住社会和家族内部的挤压,孩子就没法成长,孩子当然要通过自己的代言人---母亲,来要求父亲给自己提供足够的物质条件、足够的发展空间了,于是女人从[一切为了孩子]的母道出发,就只好死死地拉住男人不放。文人却讥笑这是妇人之见,他们从[一切为了朝纲]的公道出发,要求男人去送死、要求女人作牺牲,却不要求男人最起码要保护好妇女儿童,这不是漠视[母道]、伤害[母道]吗?这不是很明显的[不公道]吗?因此续作者认为自己给王夫人宝钗一个功名再让宝玉出家已经很公道了,王夫人宝钗这样的女人应该磕头谢谢才对,咱却认为王夫人宝钗这样的女人不但不应该谢他、而且应该骂他,何必弄这种[虚名儿让后人钦敬]呢?还不如把她们的[离合悲欢,兴衰际遇,追踪蹑迹,不加穿凿,真传]给广大读者,让世人吸取教训呢。这一点就是原作者与续作者的根本区别。
咱认为一个家庭就象一棵树,父亲是树干、母亲是树根、儿女是枝叶,伐去父亲这树干,儿女这枝叶只能直接长在母亲这树根上,于是就象小草灌木一样任人践踏蹂躏,再加上周围家庭的大树遮住阳光雨露,儿女当然长不好了,母亲这树根为的就是儿女这枝叶,一旦被伐去父亲这树干,她们撑得起儿女这枝叶吗?当然怨恨伐去的树干了,当然更唾弃所谓的功名了。就拿曹家的李氏马氏这李纨的生活原型来说,曹寅曹荣就是她俩的树干,康熙皇帝更是她俩的撑天大树,曹寅曹荣这两代树干虽然因疾病被伐倒了,但是只要有康熙皇帝这撑天大树在,她俩这树根就可以滋养曹荣遗腹子这小树长大,康熙皇帝这撑天大树一倒,连她俩都被砸得奄奄一息了,何况曹荣遗腹子这小树呢?可见树根再深也没用,没有树干的支撑,枝叶直接落在树根上是长不大的,这就是女人离不得父亲、丈夫、儿子等男人支撑的根本原因,说穿了不是女人自己需要男人支撑,而是孩子需要父亲支撑啊。这样大家就知道咱为什么说虚名儿糊弄不了王夫人宝钗等了,就知道咱为什么说续作者不公道了。续作者还想通过宝玉的中举来把王夫人宝钗的悲剧改写成壮剧烈剧甚至喜剧,这是把天下的寡妇们当愚妇耍啊。
最后续作者还叫宝玉向宝钗深深作了一个揖,似乎表示对她的抱歉,又似乎是对她将来把遗腹子抚养成才的道谢,难道宝钗不是[心事终虚化?]不是[空劳牵挂],不是[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春流到冬尽,秋流到夏!]吗?难道宝钗就该坦然面对宝玉出家、自己终身守寡这残酷现实吗?难道她不该象封氏那样[哭个死去活来]吗?这是续作者对宝钗这艺术典型的不公道。至于最后的[但见宝玉嘻天哈地,大有疯傻之状,遂从此出门而去。]又把刚才留恋王夫人宝钗的贾宝玉写成傻宝玉了,续作者这样写分明是说[傻子才会违背忠孝节义去出家 ],是在骂贾宝玉啊。[正是:走来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这里是把考科举当[名利无双地],有了这一句肯定功名利禄的话,再来个[打出樊笼第一关]就显得无足轻重了,续作者分明是想说家庭是束缚贾宝玉出家的[樊笼],但是有[名利无双]在前就不能算[打破]、只能算[换取]了,象第一回的甄士隐断然出家才能叫[打出樊笼],这里的宝玉是在续作者的劝告下用[名利无双]来换取[出樊笼],怎么能算[打出]呢?这一字之差反映出原作者与续作者对宝玉出家的认识差异,原作是用[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打[出樊笼],是为了达到[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精神境界,而续作则是用[名利无双]来换取王夫人宝钗放宝玉[出樊笼],最后完成补天石历劫返天界的神话,一个为阐理、一个为完事,二者的境界当然有天壤之别了。
宝玉既然被续作者向王夫人宝钗求情而放走了,当然是一去不回,反正有[一举成名天下闻]作交换条件嘛,在续作者看来王夫人宝钗也不算吃亏,反正他是天界的人,迟早要回天界去,王夫人宝钗也留不住,这种情况下让他为家庭作最后的贡献是最有利的方案,王夫人宝钗当然会服从续作者的按排了。
再说贾环贾芸王仁串通起来坑巧姐的事,反正[外藩原是要买几个使唤的女人,据媒人一面之辞,所以派人相看。相看的人回去,禀明了藩王,藩王问起人家,众人不敢隐瞒,只得实说。那外藩听了,知是世代勋戚,便说:“了不得,这是有干例禁的,几乎误了大事!况我朝觐已过,便要择日起程。倘有人来再说,快快打发出去!”] [这日恰好贾芸、王仁等递送年庚,只见府门里头的人便说:“奉王爷的命说,敢拿贾府的人来冒充民女者,要拿住究治的!如今太平时候,谁敢这样大胆?”这一嚷,唬得王仁等抱头鼠窜的出来,埋怨那说事的人,大家扫兴而散。]也就是如贾宝玉所说是[无妨碍的,只要明白就是了。]既然如此贾环贾芸王仁也是白忙一阵,连平儿刘姥姥的急忙送巧姐避难都是多此一举,咱还用得着多说吗?续作者不过是把贾环贾芸王仁骂一通、把平儿刘姥姥夸几句罢了,根本不成其为巧姐悲剧,只能算敷衍判词、完成故事罢了。
贾宝玉考完科举,自然是不会回来的,其间琐碎细节也不用多讲,续作赶紧转到写[一举成名天下闻]上,于是悲剧成了喜剧,大家看看: [皇上见第七名贾宝玉,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贾兰,皇上最是圣明仁德,想起贾氏功勋,命大臣查复。于是大爷爷的罪名免了;珍大爷不但免了罪,仍袭了宁国三等世职。荣国世职,仍是爷爷袭了,俟丁忧服满,仍升工部郎中。所抄家产,全行赏还。二叔的文章,皇上看了甚喜。问知元妃兄弟,北静王还奏说人品亦好,皇上传旨召见。众大臣奏称:‘据伊侄贾兰回称出场时迷失,现在各处寻访。’皇上降旨,着五营各衙门用心寻访。这旨意一下,请太太们放心,皇上这样圣恩,再没有找不着的。”王夫人等这才大家称贺,喜欢起来。]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看来贾宝玉这一步棋走对了,既达到了回归天界的目的,又给贾府换来[家道复初]的荣耀,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吗?看来还是续作者续得好啊,若照原作的趋势,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这种结果的,当朝看了当然会[同意出版发行]了,咱读到这里就知道续作者肯定能完成[保全《红楼梦》]的任务了,还能有什么话说呢?当然只有接受喜剧结果了。续作者最后还要写袭人如何心疼宝玉,这就有点儿[猫哭老鼠假惺惺]了,续作不是写她知道判词内容了吗?既然用不着守寡,还可以改嫁,为什么还要装这些假样子呢?叫人看了总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倒成了丑剧了,还不如不写这一笔的好呢。
石呆子:我知道你对续作不满,这些话都是肉中带刺的话,我也不跟你理论了,只要你记住当时非这样写不可就行了。你还是接着往下讲最后一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