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谈第一百四回
红疯子:第一百四回的回目是[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馀痛触前情],说的是醉金刚倪二打算用造谣惑众来报复贾芸的事,还有宝玉想念黛玉的事。这两件事也是为后文作铺垫,前一件是为后文的贾府被抄、贾芸卖巧姐作引子,后一件事是为第一百八回[死缠绵潇湘闻鬼哭]作引子,这都是续作者的惯用伎俩了,实在不足以引起读者的兴趣。
本回开头写甄士隐[飞升]不合常理,甄士隐得道即使是真的,他见过贾雨村后也没必要[飞升]嘛,无论照道家还是照佛家说法,人的肉身仙去后都是不能带走、不能复原的,这一[飞升],后面还怎么见贾雨村?可见续作者对道家佛家的教义了解并不多,只是信口胡诌罢了。咱猜他的目的是说甄士隐已经成仙了,这里的火化只是火遁,用这种方式来警告贾雨村不要再胡作非为,他的恩人兼仇人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如果再做坏事,甄士隐就有办法惩罚他了。这也是为了告诉读者不能把甄士隐当一般的道士待,做什么事都要想到神鬼会报应的啊。
下面发生的醉金刚倪二冲撞贾雨村官轿的事有些荒唐,倒不是说发生这样的事荒唐,而是说续作者杜撰这样的情节有些荒唐。说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续作者不能杜撰这样的情节,而是说他杜撰这个情节的动机有些荒唐,难道在他眼里象倪二、贾芸这些下等人都不会是好人、象赦珍琏蓉蟠这些上等人才会是好人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第二十四回里的倪二是相当仗义的一个底层人,脂批称他有[侠]气,原作者不但赞许他,而且把他当作卜世仁的对立面来描写,可见原作者认为只有他[才是人]。这一点在续作者肯定不会赞成的,在他眼里倪二就[不是人],这才让他来充任[拦贾轿、造谣惑众]的角色的,咱认为续作者是想用这[小鳅]来生出贾府被抄的[大浪]。
石呆子:你这话虽然不无道理,但说得并不全面,还是吃的没有细读全文的亏。好多红学评论就是以偏概全,见到风就是雨,不把全部文字读透、领会作者的全部意图,怎么能轻易下结论呢? 倪二并不是这段情节的意图所在,续书者的意图是用他引出贾芸,正是贾芸沾惹上这个小鳅,后来才生出[大浪]的。续作者的意思是说贾芸专门结交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物,是贾族惹是生非的东西,会给贾府和凤姐带来[大浪]的,这样也就间接证明了凤姐当初贪图贿赂、重用贾芸的失策,可见续作者杜撰这些情节是有用意的。当然这里面也含有间接证明贾政贾赦王子腾当初举荐贾雨村的失策,这样的奸雄怎么能当至亲呢?说穿了,续作者的意思是说贾府主子们还是好的,怪只怪他们结交匪人,如果亲君子、远小人,就不至于有大风浪了。
红疯子:看看续书中描写的贾雨村和倪二狂悖无知的样子,就知道续作者认为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两个人地位不同,偶然发生碰撞,如果有一个知书识礼的,都不会掀起大浪,如今一个是狂悖、一个是无知,让他俩一碰擦,小事自然惹出大非了。倪二冲撞了雨村,雨村打抓了倪二,倪二妻女找贾芸求门路,贾芸求凤姐未果,于是倪二迁怒于贾芸,发誓要利用张华被逼退亲等事报复贾府,这样一来贾府当然不得安生了,这些都是小人有求不遂惹出的是是非非啊,如果不结交这些小人,不是没有事了吗?可另外再想想,大人怎么可能总不与小人打交道呢?一打交道就难免是非,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者]呀!这就是续作者创作这些情节的用心。
其实从前八十回里描写倪二与贾芸的情节来看,原作者根本没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者]的意思,他倒是认为[唯女子与小人为好人]、[唯男人与大人为难养者],这一点看了前八十回的人应该感觉得出来,咱就不赘述了。续作者对这一点显然是有感觉、而且有反感的,这才创作这些[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者]的情节以表示自己相反的立场、力图扭转原作这些不良倾向的。在咱看来,这些倾向恰恰是红楼梦的价值所在,扭转了它等于扭转了整部书的大方向,等于抽走了《金陵十二钗》的灵魂,怎么能因为要刻印、要流行就轻易扭转呢?那不是将[使闺阁昭传]扭转成[使须眉昭传]了吗?不是将[何堂堂须眉,诚不若彼一宝裙钗哉?]扭转成[何彼一干裙钗,诚不若我堂堂须眉哉?]了吗?如果原作者泉下有知,也不会同意这么扭转的,即使程高不续书、不刻印,八十回手抄本也会继续流传下去的,迟早都会有人刻印出版,何愁绝传哉?如今被抽去灵魂、扭转方向,严重影响了后世人取其事体情理,岂不是续作者的罪过?咱这一次疯谈后四十回,就是为了把续作者扭转的大方向重新扭转回来,就是为了把《金陵十二钗》的灵魂重新召唤回来。
石呆子:言重了、言重了!续作是想扭转《石头记》的倾向,但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把原作的倾向弄清楚,更不可能彻底领悟《石头记》的灵魂,虽然对前八十回作了少许改动,并不影响整体格局,虽然在后四十回中公布了自己的倾向、阐述了自己的灵魂,并没有中断红楼梦精神的传承,怎么谈得上抽去《石头记》的灵魂、扭转《石头记》的方向呢?如果《石头记》的灵魂真被抽去了、方向真被扭转了,就轮不到你红疯子在这里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了,就不可能有这一百多年来新兴的红学了。这一方面要感激胡适等人考证了前八十回手抄本,另一方面也要感激程高提供了百二十回刻印本,要不是程高把红楼梦保全下来,你们能有研究对象吗?关键是《石头记》虽说[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但其中确实还有好些[伤时骂世之言、挑战纲常之处],根本不适合正式出版,如果不是程高用续书的方式竭力扭转这些过激倾向、掩饰其反抗现实之魂,而是照原来的手抄本刻印出版,保不住会震怒朝廷、下令焚坑红楼梦,这样一来你们就真看不到《石头记》一书了。如果当时不正式刻印出版,让《石头记》一书仍以手抄本流传,百多年中谁能保证能流传到清末民初的蔡元培胡适争议红楼梦之时?可见程高续书还是功劳至伟,至于修改原作[伤时骂世之言、挑战纲常之处],这在当时是完全必要的,跟后来的胡适愈平伯还原手抄本真相一样,也是及时的,红楼梦就是在这起伏浮沉、阴阳差错的煅炼中生存发展起来的嘛,有了程高的抑,才有胡愈的扬,有了胡愈的抑,才有李蓝的扬,有了李蓝的抑,才有周刘的扬,有了周刘的抑,才有你我这千篇疯谈呆解的扬,[一抑一扬之谓红道]嘛,红楼梦就是在这抑扬顿挫中解开其中味的。我劝你红疯子也做好被抑的心理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将红楼梦的灵魂真正发扬出来呀。
红疯子:有启发、深有启发,怪不得易经说[继之者善也]的呢,后四十回能继续把红楼梦进行下去,这就是[善]啊!咱是有些过激了,该抑、该抑。
下面的[雨村回到家中,歇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土隐的事告诉了他夫人,他夫人便埋怨他:“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咱们没良心。”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咱们在一处的。”]既是替娇杏续笔,也是替雨村解释,可见续作对雨村的处置与对凤姐的处置有区别,都是奸雄,凤姐就遭阴司地狱报应,雨村就可以解释和搪塞,女人总是比男人倒霉,可见续作者还是明显地[重男轻女]呀。
再看贾政被参回京的事,这本来就是续作者为避重就轻而胡诌的,第四回提拔贾雨村当审判[葫芦案]的州官为什么不被参?可见续作者还是为贾政护短啊。那样一个威震一方的[钦点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会因为[纵容属员]这点小事而被参吗?那样一个[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的皇帝国丈,会象续书中的贾政这样胆小谨慎、畏畏缩缩吗?大家看[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的贾政多么威严,身边的幕僚多么恭顺小心,难道到了续书就该掉个个儿吗?说穿了都是续作者想把贾政写成谨慎的好官,这才把[端方、坚硬]的[假正]描写成软弱可欺的[假政]的。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金紫万千]都象续书中的贾政大人这样谨小慎微,这社会岂不是全成了李十儿、倪二、贾芸这些小人的天下了?这可能吗?
再说[众人道:“没听见别的,只要嘱咐那边令侄,诸事留神就是了。”]这分明是指宁国府的贾珍,因此咱认为这根本不能代表原作的意思,只能说是续作者自己一厢情愿地指责东府啊。咱记得你石呆子在呆解时就说过贾珍在曹家根本没有对应的生活原型,这是原作者为隐寓皇太子而特设的角色,只有用这种熟套来看贾珍,才能解释第十三回里的情节:[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照常识来看,一个侄儿不应该如此不尊重叔父,即使是堂堂叔父也不行,但是照允仍的地位来看就能理解,太子当然[如何肯听]皇四子[真正]的规劝了。可续书中的贾政却板起脸来教训贾珍,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说明续作者一点也不理解原作者的意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