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谈第一百零一回
红疯子:第一百零一回的回目是[大观园月夜警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说的是凤姐月夜进大观园遇鬼、在散花寺求签得到凶兆的事,这是续作者在妆神弄鬼布置凤姐结局。
凤姐是“金陵十二正钗”悲剧之一,原作者在八十回里对她寄予十二分的爱慕,可是到了续书中却成了丑剧,续作者把她与贾雨村列为贾府被抄的罪魁祸首,似乎贾家就是她当家搞坏的,她的[弄权铁槛寺]一事虽然不是抄家的由头,但也是凤姐被夺命的根由。这一回的大观园闹鬼就是她被冤魂夺命的闹剧的开头。据咱看来,续作者最恨前八十回里的[葫芦案]和[弄权铁槛寺]两件事,但是他又不肯正面翻这两个案子,因为这就要大揭当朝之短了,于是他就借[阴司地狱报应]来扦磨凤姐,这样不但可以免除写[贾琏休妻]的麻烦,而且可以把贾府颓势的责任都推到凤姐放高利贷上,让她与贾雨村背贾府被抄的黑锅,这样就可以在惩罚了这两个所谓奸雄后让贾府[家道复初]了。其实在前八十回的凤姐与贾雨村看来,贾府败落根本不能怪他俩,纯粹是受朝廷[葫芦提]大祸连累,连他俩都是受连累者,怎么能把他俩当替罪羊呢?可是续作者哪里敢写宫廷葫芦提大祸,这样就只能把这两个人拉来垫背了,而贾雨村做了大官、事关朝廷体面,又不好写,于是凤姐就成了唯一的出气筒了,这也是凤姐艺术典型的悲剧之一呀。原作者创作她是为了给女性昭传的,续作者却把她用来给女性丢脸了,原作者创作贾琏是为了给须眉揭短的,续作者却把他用来给天下[妻管严]丈夫诉委屈了,这哪里是为凤姐昭传?分明是为贾琏唾骂凤姐,可见续作者[男尊女卑]观念之顽固,这样的男人来续专门为女儿昭传的《红楼梦》,当然要走样了。
不说这一回凤姐在大观园里遇到的种种异兆,只说续作者通过贾琏数说的[王仁]这个角色。前八十回里并没有这个人,王子腾一家早就赴外任去了,原作者也没有另有[王子胜]这一家的说法,只提到王子腾家有个[王信]。续作却杜撰出一个[王子胜家],然后在这里杜撰出一个[王仁],请问这凤姐是王子腾养的还是王子胜养的呢?看这里的王仁显然是王子胜之子,贾琏说他是凤姐的哥哥,这岂不是说凤姐是王子胜之女吗?而原作早就交代过凤姐是王子腾之女了,可见这是续作者自作主张,目的就是杜撰出[王仁]这个[狠舅]角色。大家都知道巧姐悲剧是[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造成的,续作者为了符合巧姐判词仙曲留下的伏笔,就处心积虑地寻找这[狠舅奸兄],他不但看不出邢大舅和贾蓉是这[狠舅奸兄],而且也不愿意把邢大舅和贾蓉当这[狠舅奸兄],于是就拉来贾芸当[奸兄],这里又凑一个王仁当[狠舅],这样就把巧姐悲剧归咎于凤姐自己了,谁叫她看不出贾芸是小人、而且还摊上王仁这么一个坏哥哥呢?可以说巧姐悲剧就是[恶有恶报]报应到自己女儿头上吧。续作这样写巧姐结局就成了凤姐丑剧的伴生品了,怎么能算悲剧呢?原作的意思是借巧姐悲剧来褒扬刘姥姥、揭斥邢大舅和贾蓉,续作这一改就变成借巧姐结局来深论凤姐丑剧了, [狠舅奸兄]是凤姐丑剧的产物,要怪还是先怪凤姐坏事做多了、坏人交多了,因此可以说[[舅兄虽足惧,坏妈更可悲,哀哉弱巧姐,尽受其母累],都是怪凤姐招报应啊。
石呆子:你这疯子也学会正话反说了,这分明是讥讽续书违反原作意图嘛。续作者虽然对凤姐恨之入骨,虽然批评凤姐不该重用贾芸,但是并没有说巧姐悲剧是凤姐造成的,是你硬要往凤姐身上扯。续作设计[王仁]这[狠舅]角色也有批评王家胡作非为的意思,这也未尝不可。你们谁敢保证[狠舅奸兄]就是指邢大舅和贾蓉、不是指王仁和贾芸?续作既然没看出[狠舅奸兄]就是指邢大舅和贾蓉,他为什么不能说是指王仁和贾芸?读后四十回还是要有包容的态度啊。
红疯子:但是续作者这里明显有贬王褒贾的意思,在他笔下王家都不是好人,反而贾琏比凤姐王仁好,这就是与原作唱反调,咱最讨厌这一点了,再说[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李妈从梦中惊醒,听得平儿如此说,心中没好气,狠命的拍了几下,口里嘟嘟囔囔的骂道:“真真的小短命鬼儿,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一面说,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明显把巧姐写小了,跟前面的[评女传]和后面的[嫁巧姐]都不合辙,真不知如今的人能看上程高续书什么可取之处。
再说[如今因海疆的事情,御史参了一本,说是大舅太爷的亏空,本员已故,应着落其弟王子胜、侄儿王仁赔补。]这似乎是续作的合曹家李家辙之处,因为曹家李家都是因亏空抄家的,咱们总是说书中的王家对应现实中的李煦家,现在续书说造究王家的亏空,当然可以对应李煦的因亏空抄家了。其实这里与李煦被抄家根本不搭界,只是续作者对书中的王家成见很深,他认为王熙凤的胡作非为就是有王家在撑腰,第四回的[葫芦案]也主要是王子腾做后台,可以说到了[王家家里无好人]的地步,这才用[御史参了王子腾一本]来表明朝廷不会容忍这种脏官的,说穿了还是替朝纲遮羞啊。由此可见所谓[其弟王子胜、侄儿王仁]还是为了填补王子腾死后的空缺而胡诌出来的角色。至于贾琏还要为王家的事操心,这实在不符合前八十回里贾琏的性格,凤姐的压住贾琏就是王家纵容的结果,贾琏恨王家还恨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替王家操心办事呢?这一点看现实中的曹頫就知道了,曹頫李姓老婆就是仗着李家势力欺压曹頫,李煦不倒台,曹頫只有既恨又怕李家的份,根本不可能为李家操心,李家未抄家之先也用不着曹頫操心,一旦被抄家就[作鸟兽散]了,曹頫也不会再为李家操心,只有反过来欺凌甚至休弃李姓老婆的,反映到八十回后的书中,就应该是王家一倒、贾琏就开始作践凤姐,不可能去关心王家剩余势力的,这里的贾琏对凤姐嘴上虽没有好话,行动上却还是很疼顾妻子,这样下去怎么会休弃王熙凤呢?可见这里的续作者完全在为王家人抹黑、为贾琏涂粉,是有倾向性的。
接下来写的是凤姐取笑宝玉与宝钗很缠绵的样子,这倒没什么,只是[凤姐儿看他两口儿这般恩爱缠绵,想起贾琏方才那种光景,甚实伤心],这句话就不通了,且不说八十回以内的凤姐与贾琏始终同床异梦,根本不可能有宝玉式的缠绵,就是[贾琏方才那种光景]也不为过逾,咱方才分析过了,[贾琏对凤姐嘴上虽没有好话,行动上却还是很疼顾妻子]的,为王仁的事操劳就是例证,凤姐如果看不出这一点,还抱怨贾琏不知道偏护凤姐的哥哥,那就未免[狗咬吕洞宾,不识贾琏心]了,这种不识好歹、做过很多坏事的女人居然没有被贾琏休掉,贾琏也真算个仁义的丈夫了,反过来说,凤姐就更该[恶有恶报]了,续作者对凤姐形象的作践由此可见一斑。
还有凤姐跟袭人提及[晴雯病补孔雀裘]的事,这明显不符合凤姐袭人的个性,她们说话从来不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更不会轻易触犯别人的忌讳和隐私。晴雯的话题不但是宝玉的隐私,更是宝钗袭人的忌讳,袭人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说话不可能这么随便的。咱猜续作者是想替王夫人撵走晴雯作解释,于是才让凤姐道:“你提晴雯,可惜了儿的。那孩子模样儿手儿都好,就只嘴头子利害些。偏偏儿的太太不知听了那里的谣言,活活儿的把个小命儿要了”的,这分明是续作者替王夫人护短嘛。咱在前面早就解释过了,晴雯被撵是王夫人不得不[杀鸡儆猴]、[清君侧],过后宝玉一直怀疑晴雯是袭人告密才被害的,袭人怎么可能在这里说这些话呢?再说王夫人早就禁止让柳五儿这样有姿色的丫头进怡红院了,凤姐怎么敢违抗王夫人的决定呢?这些都说明了续作者的无知。
石呆子:这恰恰证明了你红疯子的无知、而不是续作者的无知,续作者之所以让凤姐袭人作还一番对话,不光是为王夫人作解释,也是为袭人作辩白,袭人能这么毫无顾忌地怀念晴雯,就证明她与晴雯的感情非常好,不会害晴雯,至于这些台词设计得太露骨了、没有忌讳,续作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当时又不在现场,当然只好[信着拙口笨舌胡扳乱扯]了。至于凤姐扯到把柳五儿送进怡红院当差的话,这是为下文的[候芳魂五儿承错爱]作铺垫,没有这里的话,怎么可能有下文的话呢?这既是续作者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也是他给王夫人的过激行为打圆场,这样一来读者就不至于对王夫人对贾府那么反感了。
红疯子:说穿了这还是为王夫人和贾府护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