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谈第八十八回

红疯子：第八十八回的回目是[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说的是宝玉赞贾兰和贾珍打鲍二何三的事，前一件事暗伏后来的贾兰高中，后一件事暗伏后文的何三召集人偷劫荣府，前一件事是为了证明贾族不会象原作写的那样[食尽鸟投林]，后一件事是为了证明贾府衰落的责任在奴而不在主，这又与前八十回形成鲜明对照，等于是说原作写的也不尽然对呀。这种明摆着打擂台的续作态度虽然磊落可嘉，但毕竟对读者理解原作是有影响的，咱们还是要提醒广大读者分清原作与续作，不要被续作者牵引到死胡同里才好。就拿贾兰来说，原作的意思仅仅是用他这角色来配合李纨演一出[从子无着]的悲剧，续作却把他当成振兴贾族的希望所在，这太强原作所难了；再拿贾珍来说，原作是用他来说明[情既相逢必主淫] 、[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续作却少提他往日之[也不管管自己]，只在这里强调他对奴才的过于严厉，导致这些刁奴寻机报复，造成了东府的被抄，这样写就把[箕裘颓堕]的责任全推到奴才身上了，当然与原作大相径庭了。

看看回首，是鸳鸯来向惜春传达贾母的意思，这也没什么深文大义，只是顺便写了鸳鸯自己也跟随贾母[念上了米佛]，预示着她将来也是要跟随贾母[上西天取经]的。其实这也是续作者在为[大老爷]护短，当初是贾赦逼她做小老婆，她才发誓不嫁人、做姑子去的，并不是她主动信佛。如今续作者写这种细节，就是要告诉读者[大老爷]已经不象过去那么坏了，鸳鸯最后的结局不是他逼出来的，而是鸳鸯自己诚心要做老太太这观音的龙女，这样就把[大老爷]的丑给遮住了，可见续作者还是不同情裙钗的不幸，只想替须眉护短啊。

接下来的宝玉向贾母夸贾兰也是出于续作者要用贾兰取代宝玉的创作目的，既然宝玉迟早要出家、既然续作者决心要[兰桂齐芳、家道复初]，当然要在书中逐步推出贾兰了，这里的[宝玉赞孤儿]就是第一步，以后还会有其它的步骤逐步落实下来。其实在《石头记》前八十回里从不见贾母提到重孙子贾兰，这种情景是有生活依据的，曹家的孙氏只会与十三四岁的曹荣生活在同一个年代，不会与十来岁的曹荣遗腹子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因此书中的[贾宝玉与贾兰同时出现]在曹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作者杜撰的[假事] ，两个人的生活原型一个在曹家二十年头里、一个在曹家二十年末尾，当然不应该并列了。续作者哪里知道这些，他只顾借贾宝玉之口称赞贾兰，原作怎么会写贾宝玉的生活原型称赞贾兰的生活原型呢？这都是续作的一厢情愿啊。

石呆子:从前八十回末尾的趋势看，原作者是存心不交待贾府的最后结局了，因此也用不着具体描述诸裙钗包括李纨的结局了，这样一来当然也用不着写贾兰做大官后又夭亡的具体情节了，你们想象一下赖大家的赖尚荣做了州官后又夭亡的情节，就知道赖大的老婆那时有多伤心了，如果还能想到甄家的[甄兰]也是做了大官后即抄家，就更容易知道[甄纨]那时有多悲惨了，因此大家不必把原作中贾府和贾兰的最后结局放在心上，还是就续书看续书吧。

红疯子：亏你及时提醒，这样咱们就用不着在具体情节上抓瞎了，还是取其事体情理要紧。

再说下面的[贾珍鞭悍仆]，东府里的贾珍怎么会管到西府里太太的陪房周瑞呢？虽说是族长，这样的事也该东府的管事人等来向贾珍汇报，不可能既跨房更跨府地管到周瑞身上、还把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鲍二都打一顿的，实在要打也该交给西府二房去打，这才符合大族人家的规矩。续作者是看不惯八十回内周瑞家的行止，要写周瑞家的干儿子在第一百十一回中[狗彘奴欺天招伙盗]，才在这里先伏下他被打被逐后的怀恨在心的。这样大家就知道续作者是想改[主淫]为[奴淫]、改[箕裘颓堕皆从敬，家声消亡首罪宁]为[箕裘颓堕皆从奴，家声消亡首罪奴]了，说到底是为贾族主子们护短啊。

续作写了周瑞以后，又来写贾芸，他也是看不惯贾芸小红的行止，才想出事来编派他俩的，其实原作对贾芸小红的描写都是正面的，脂批之所以要透露八十回后[贾芸小红仗义探庵]的事，也是为了避免读者对贾芸小红的误解啊。大家看续作者笔下的贾芸与小红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小人物最不讨老学究喜欢了，最后肯定会有坏事编派在他俩身上，这里只是借用凤姐的[义正词严]先警告他罢了。至于[巧姐儿回头把贾芸一瞧，又哭起来，叠连几次]，这也是续作布置的机关，好告诉读者后面贾芸会害巧姐的，大家反正都知道了，咱也不赘述。

凤姐正言厉语回绝贾芸的一番话与前八十回内的凤姐形象似乎不合，这倒不是续作者写不出来那些事和话，而是他根本不赞成这样的事和话，他认为贾族上下如果都象他续作写的这样规规矩矩、正正派派，何至于被抄家、何至于[食尽鸟投林]呢？可是如今贾族的主子虽然正正规规了，贾族的奴才们却还是[狗彘奴欺天]，这就不能怪[主淫]了，还是先把这些[狗彘奴]管束好了、不能让他们[欺天招伙盗]最要紧，这就是续作者的真实想法。

还有凤姐跟贾琏道：“事情虽不要紧，但这风俗儿断不可长。此刻还算咱们家里正旺的时候儿，他们就敢打架，以后小辈儿们当了家，他们越发难制伏了。前年我在东府里亲眼见过焦大吃的烂醉，躺在台阶子底下骂人，不管上上下下，一混汤子的混骂。他虽是有过功的人，到底主子奴才的名分，也要存点体统儿才好。珍大奶奶不是我说，是个老实头，个个人都叫他养得无法无天的。如今又弄出一个什么鲍二，我还听见是你和珍大爷得用的人，为什么今儿又打他呢？”这些哪里是八十回内的凤姐想说的话，分明是后四十回作者在借凤姐之口发议论啊。看看[这风俗儿断不可长。此刻还算咱们家里正旺的时候儿，他们就敢打架，以后小辈儿们当了家，他们越发难制伏了。]这就是说的贾珍伏不住周瑞何三鲍二的事，[前年我在东府里亲眼见过焦大吃的烂醉，躺在台阶子底下骂人，不管上上下下，一混汤子的混骂。]这也是对前八十回情节表示不满，[贾府这样纵容下人还了得？原作更不该把这样的话写入书中！] 可见续作者对原作是一肚子意见，如今只是想借凤姐之口发发议论罢了。可惜如今的人竟然看不出来，还说续作续得对，真不知道你石呆子看了这些还会赞许后四十回吗？

石呆子：只有你们这些拘拘于前八十回具体情节的人才不赞许后四十回，我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为什么不赞许后四十回呢?就冲着续作者对原作一肚子意见，也应该赞许后四十回，正是由于后四十回对于前八十回的映衬作用，才使大家更容易悟出《石头记》一书的事体情理的，才使大家更容易体会出红楼梦生存下来的不容易的，尤其是在如今一味以忠于原作为标榜的伪续书盛行的情况下，更使大家觉得续作光明磊落地反对原作立场的不容易。

红疯子:这些话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如今红楼梦已经保全下来了，该发展红楼梦了，怎么能还忍受续书的束缚呢?

看看接下来续书写的水月庵闹腾的事，分明是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的报应，这[一男一女把一根绳子往净虚脖子上一套，他便叫起人来。众人听见，点上灯火，一齐赶来，已经躺在地下，满口吐白沫子。]分明说的是李公子和张金哥，也就是说凤姐说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如今真来报应了，已经报应在净虚身上了，接下来就该报应到凤姐身上了，谁说没有[阴司地狱报应]呢?其实象净虚凤姐贾雨村这些人可怕就可怕在[不信什么阴骘司地狱报应]，如果她们怕报应就不会这么大胆了。尤其是净虚这样的老油条，如果看透佛教道教而利用佛教道教，就是神仙菩萨也拿他们没办法，更别说[阴司地狱报应]了，象续书中说的这些都是心理负担造成的生理后果，没有心理负担的人绝不会发生这些生理后果，这是如今懂科学的人一看便知的。续作者欺负读者都象王夫人一样相信阴骘司地狱报应，用这些来吓唬人们不要违背良心做坏事，实在是太不高明了。其实就是王夫人这样笃信佛道的人也是有条件相信阴司地狱报应，一旦触犯到她的根本利益，也是不顾阴司地狱报应的，她在金钏和晴雯问题上的不同态度就说明了这一点，可见所谓[阴司地狱报应]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啊，大家不要被续作者糊弄了，象净虚凤姐贾雨村马道婆赵姨娘这样的人不可能遭报应的，因为连阎王小鬼都拿她们莫奈何呀。续作者却不管生活中的净虚凤姐贾雨村马道婆赵姨娘这样的人会不会遭报应，只根据续作的需要动不动就写这些人遭报应，似乎他自己亲眼看见这些人真遭报应似的，其实有知识的人谁不知道他是[戏不够、神鬼凑]呢?下面的[三间空屋子里哗喇哗喇的响，我还道是猫儿耗子，又听得嗳的一声，象个人出气儿的似的。]就是续作者在妆神弄鬼吓唬凤姐，书中的凤姐是被这些吓得把平儿秋桐拉过来一起睡了，现实中的凤姐会不会被吓唬住续作者就不管了，他只要把读者吓唬住就行了。

第八十八回先谈到这里，希望大家能实事求是地看待续书中的[戏不够、神鬼凑]，不要被续作者的妆神弄鬼吓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