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刚才是作者口吻,而这里却是宝玉想法啊,一个是[年未五旬]的落难人、一个是只有十四岁的富贵公子,怎么可能想得如此类似呢?而且此处的贾宝玉也根本没必要想这么多,他完全可以直接杜撰诔祭晴雯嘛。就是作者自己也没有必要重复前面作《姽婳词》时已经说过的类似话,除非他认为这《芙蓉女儿诔》就不是专诔晴雯的、而是诔普天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儿的。我刚才说了,《芙蓉诔》本来就是浓缩版的《金陵十二钗》,因此这里可以告诉大家,宝玉的这些想法其实就是作者的想法,它就是为了提醒读者要用看《姽婳词》的眼光来看《芙蓉诔》,不能拘拘于晴雯一个人,要取其普遍的事体情理呀。作者用明显不符合宝玉身份的话语来形容宝玉,不是表明他的创作也有疏漏,而是用这种故意的疏漏告诉读者这只是假情节,希望你们不要过于认真了,这样才能够 [只取其事体情理,不拘拘于朝代年纪啊!]
红疯子:照你这么说,这撰诔祭晴雯的情节也是无中生有了?咱就不信这些情节全是作者杜撰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实事,作者不可能写得如此真实可信的,是你石呆子硬要往假事上扯吧。
石呆子:我说了[撰诔祭晴雯的情节是无中生有的]吗?我是说从原事照搬的角度讲是假的、从只取其事体情理的角度讲是真的,即[事似所无,理是必有]。你们从曹家的角度分析,无论曹荣还是曹荣遗腹子都不可能发生与书中撰诔祭晴雯情节一模一样的事,在曹荣若发生了与这一模一样的事,作者就不应该写入书中,这是揭生父、祖母、曹家的丑,是不孝!作者就应该替祖上避讳,否则既无颜见祖宗、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和象脂砚斋畸笏叟这样的知情人的指责,这是你们应该考虑到的;在曹荣遗腹子就没有机会发生与这一模一样的事,因为孙太夫人八十岁、李氏五十多岁时曹荣遗腹子还没有出生呢,等他长到十三岁时曹家已经快抄家了,当然不可能发生与这一模一样的事了。但是我并不排除曹荣身边的丫环曾有类似晴雯袭人遭遇,也不排除曹荣遗腹子身边的丫环曾有类似晴雯袭人遭遇,甚至不排除他俩曾撰诔祭过她们,只是不可能与这里一模一样而已,原因很简单,一则即使有丫头被逐也达不到书中这种程度,书中需要这种夸张,二则即使撰诔也达不到书中这种高度,因为曹荣与其遗腹子不但当时的写作水平没有作者作书时这么高,而且当时的感受也没有作书时这么深,一个富贵公子是不可能达到[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的程度的,只有石头记作者写到这里时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因为他已经不光是为某一个女儿如此悲伤了,他是为天下所有女性悲剧[长太息]啊,当然是[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了。这样你们就不会拘拘于曹家一家一事看《芙蓉女儿诔》了,当其雍正发动整肃风暴之时,各大家族中类似晴雯袭人的遭遇太多了,当其康熙发动废储风波时,皇家上下类似晴雯袭人的遭遇也太多了,至于社会上平常象晴雯袭人的遭遇更多,作者无论是在十三四岁前的南京、还是在十三四岁后的北京,都耳闻目睹过大量这样的悲剧,选出来当创作素材太容易了,更何况普天下过去未来上中下各阶层的女性悲剧是数不清的,虽然与晴雯袭人的遭遇不尽相同,但是在[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诸裙钗!]这个总情理上却是相通的,作者当然可以任取一个来作素材、而且可以根据创作需要增删了。这样你们就知道所谓晴雯悲剧只是一个代表而已,你们根本没必要考证其生活原型的来历,只取其代表天下女儿悲剧的事体情理罢了。既然书中贾朝的晴雯因朝纲混乱而受连累了,既然生活中大清朝的晴雯们也因朝纲混乱而受连累了,既然几千年来无数的晴雯们因朝纲混乱而受连累了,你们就应该从书中晴雯悲剧身上悟出[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诸裙钗!]这个总情理,而不应该再拘拘于考证晴雯生活原型的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和具体情节。
关于《芙蓉女儿诔》的原文我就不详细解释了,因为这是事后的作者为当时的宝玉代拟的,要考虑到当时宝玉的想法,因此要模仿当时宝玉的口吻,不免有过于偏激的地方,对晴雯也会有过于溢美之词。但是从另一方面讲,作者不单是为晴雯一个人,他还是在为黛玉、为书中所有女性悲剧撰祭文,为普天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儿撰祭文,当然要象屈原等作《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那样[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了,这就表明作者写这篇诔文时确实是[歌成馀意尚傍徨],是[路漫漫其悠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其实只有这样慷慨悲歌,作者才能表达出[我为四娘长太息,歌成馀意尚傍徨。]的不尽哀思,他也是在为《金陵十二钗》撰诔呀,全书不得不进入收尾了,他还在[歌成馀意尚傍徨],想着自己无法尽情沤歌这些好女儿的苦恼,想着石头记无法写到底的遗憾,想着读者解不出其中味的茫然,想着后代子孙受塌天大祸连累的惨状,想着普天下无数女性为孩子撑天补天的艰辛,他壮志未酬、死难眠目呀,这些悲愤二百几十年来能有几个人体会得到?也只有你我这疯子呆子感兴趣而已,他当然要借此狂歌当哭了。由此可见《芙蓉女儿诔》不光可以当诔以晴雯为代表的天下女儿看,还可以当诔《金陵十二钗》一书来看啊,这部书的遭遇不是与晴雯差不多吗?作者爱它甚至超过爱晴雯这由它孕育出来的艺术形象,它到这里就要不得不搁笔了,作者也是为这[好女儿]快要夭折作挽歌啊!
红疯子:太伤感了,你这哪里是为女儿们长太息,你是为《红楼梦》作者叹息啊,如果他生逢其时,《红楼梦》至于八十回而止吗?但愿咱俩生逢其时,但愿这千篇疯谈呆解不至于象《红楼梦》这样就此夭折。
石呆子:你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时者命也,生当其时,自然能茁壮成长,生不逢时其奈何?晴雯就是生不逢时,诸裙钗也是生不逢时,石头记更是生不逢时。晴雯等诸裙钗恰逢贾朝朝纲混乱、贾政夫人出头整肃,于是夭折,曹荣遗腹子也是恰逢清朝朝纲混乱、雍正出头整肃,于是也夭折,石头记更是恰逢文字狱最厉害的时候,当然只好夭折了,你我这千篇疯谈呆解只要能生存下去、传流开来,就表明你红疯子生逢其时,就表明我石呆子解得其时,就表明作者的夙愿得展其时,且看时势的验证吧。反过来说,女儿们的悲欢离合也能验证其时,石头记的妙味得显也能验证其时,你我这疯谈呆解也能验证其时,如果你我这疯谈呆解再夭折,就说明作者的夙愿还没到大展之时,那我只好再回去阴下去等待时机了,相信总有楚庄王识得此[曹氏壁]的。
当然《芙蓉女儿诔》也有需要我呆解的地方,这[无可奈何之日]就可以联想到第一回开头时的[实愧则有余、悔则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来解,于是你们就能体会到二者的相通之处了。[怡红院浊玉]也不完全是宝玉的自谦,在作者看来,此时的宝玉确实是[浊玉]呀,一个只知道感叹‘美中不足,好事多魔’,没有经历过[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不知道[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人,当然还是[浊]了,如今的人却大赞宝玉的清高,这说明他们也是只知道感叹‘美中不足,好事多魔’,没有经历过[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不知道[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啊,[浊]人当然不知[浊]了。[箝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尤其值得探讨,如今的人都把王善保家的当[诐奴],把袭人当[悍妇],其实把王善保家的当[诐奴]可以,把袭人当[悍妇]就不恰当了,因为即使在宝玉眼中袭人也是性情温和、一点儿也不[悍],顶多只能算[妒妇],这只能是指王夫人邢夫人。论理宝玉不该骂王夫人,这样似乎违背孝道了,其实我早就说过了,政王夫人不单指曹家李氏,还隐寓皇家雍正,这雍正当然可以算作者心目中的[悍妇]了。这样你们就知道[箝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其实是对康雍间争储争位大祸的痛责了,[诐奴]包括皇八子党,包括雍正手下的隆、年余党,包括所有蛊惑雍正死整无辜人群的官僚,甚至包括整肃李家曹家孙家的江南地方官员,当然更包括历朝历代的金紫万千了; 悍妇既指雍正本人,也指皇长子、废太子、皇八子、隆、年等人,当然也包括历朝历代的暴君悍王了。这样你们就知道这《芙蓉女儿诔》看上去是为晴雯作的,实际上是为所有受争储争位大祸连累的弱女子作的,更是为普天之下所有女子过去未来的悲惨遭遇作的,它就是[我为姑娘长太息,歌成馀意尚傍徨]的真情详尽流露啊!至于那些[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我就不一一解释了,请你们不要把这些仅仅当作贾宝玉个人的才华毕现来看,要当作作者的哀思绵绵来看才对,宝玉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任其天资如何聪颖,总要有个积累的过程,更要有个境界升华的过程,在没有达到这种升华之前,虽能创作出这些华丽的文藻,也不可能想到我说的这些道理,如果想不到这些事体情理,这《芙蓉女儿诔》也不可能与屈原的《离骚》、《九歌》、《天问》相类比了,这就失去作者创作这《芙蓉女儿诔》的意义了,作者创作这《芙蓉女儿诔》,就表示自己是当时的屈原啊,这一点你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