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上回贾琏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就是个形容语,意思是[不过这一类人罢了,你们又何必在乎她是不是那个多姑娘哉],这样一则可以顺便揭贾琏之短,二则可以用灯姑娘之浊反衬晴雯之清,三则可以借灯姑娘之口替晴雯宝玉之间的纯洁友谊作证,反证了外面人对晴雯宝玉诬蔑之词的不实。这样你们就知道这所谓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完全是作者故意杜撰的,作者就是为全书构思考虑才这样写的,至于晴雯的生活原型当日是不是发生过与这里情节一模一样的实事,你们就用不着考证索隐并追问了,[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你们看作者对[灯姑娘儿]行止的形容,[多情美色,见多浑虫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又见他器量宽宏,并无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之意,这媳妇遂恣情纵欲,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这哪里是形容灯姑娘的淫态,分明是揭西府众须眉之短嘛。前面作者已经说过[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了,如今又说西府也是[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灯姑娘儿考试过的。]可见贾族众须眉荒淫到的等程度了。作者故意用这样一个[久精考验]的女人来考核宝玉这个正邪两赋的怪人,实在是太能说明问题了,由此可见作者用心之良苦,说穿了,他写《石头记》看上去是在检讨正邪两赋之人的[不肖],实际上是借检讨其[不肖]来揭天下须眉之短啊。你们看灯姑娘[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也就是一多半的浊须眉都通不过她的考核,可见这些男人短成什么样子了,这样的贾族怎么能不崩溃呢?在这种情况下宝玉的[不肖]就毫不足道了,因此作者的意图也显现出来了,他的检讨清宝玉之[不肖]是假,揭浊须眉之短才是真,这一点可以从灯姑娘的行止见识中看出来,她真是照出宝玉与贾族其他须眉清浊的一盏灯啊。
红疯子:这话中肯!天下须眉有几个能经得起女色考核的?这个短处太应该揭了。几千年来咱们总是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但古来英雄还是倒在色刀之下,这能怪象灯姑娘这些淫女吗?应该怪那些浊须眉呀,为什么贾宝玉能经得起考试?因为他把女性引为母性,他不忍心糟蹋这些过去未来的母亲啊,谁能把女性当母性看,谁才能真正成为女性的益友,才能真正悟出《红楼梦》的其中味。
石呆子:对,女性的伟大就伟大在母性上,而天下男性的渺小就渺小在只喜欢其女性、不爱惜其母性、保护其母性上。此处的宝玉虽然没有主动意识到这一点,但作者是为了这一点才替天下女性昭传的,说到底他是站在天下孩子的立场上为天下母亲昭传,他当然不肯玷污母性了。天下男人如果都替孩子想想、尊重天下的母性,这世界不是就不会这么污浊了吗?说这些似乎与这里的情节不相干,其实就是告诉大家这里的灯姑娘与宝玉的对话根本不是当日生活素材中的原话,连灯姑娘这个角色都是作者杜撰的,作者只是借她之口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罢了,这个意思不光是要为宝玉晴雯的纯洁友情辩白,不光是要从灯姑娘眼里表现宝玉不滥淫的怪癖,而且是要借她之口贬尽天下须眉呀。《石头记》一书表面上看是围绕贾宝玉这个人做文章,实际上始终是拿假宝玉做幌子,借此来揭众须眉之短才是真,否则就用不着描写贾宝玉见了女性就发讪的怪癖了,在文人会说他是[情而不淫],在那些浊须眉看来会笑他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因为那些浊须眉认为男性生来就是为了征服女性的嘛,女人让你征服你都征服不了,还算男人吗?至于会给女人和孩子带来什么后果甚至灾难,他们就不管了,这种皮肤淫滥之蠢物只配给灯姑娘尤三姐拎鞋、倒洗脚水,根本不配做男人,天下女人和孩子的灾难就是他们造成的。作者正是恨极了这些浊须眉、疼极了天下诸裙钗,才创作出这么一个正邪两赋的奇男子来反衬这些浊须眉的。
回到书中具体情节,你们就知道不但这里的灯姑娘是作者杜撰的,连这里的宝玉晴雯生离死别都是作者杜撰的。生活中的曹荣不一定不发生与此类似的事,但决不会到这种地步,曹荣遗腹子则没有条件发生与此类似的事,当然不可能亲身感受到与此一模一样的场景了。于是你们不能光想到曹家李氏仅仅为了自己不中意的情事就把一个丫环逼到这种地步,还要深论到皇家雍正为了宝皇帝保住[真宝玉]而把大量无辜臣民逼到这种地步啊,否则作者用得着如此拼命揭自己祖母的丑吗?他根本不是在替曹家一丫环鸣冤,而是在替受雍正迫害的大量无辜臣民叫屈,其中就有他母子二人。当年作者母子的惨境比晴雯尤甚十倍,他们也是说:“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曹家虽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存心拖欠亏空、并没有私下转移财物,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们是故意拖欠亏空、故意藏匿财物?我们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这些话放在一个曹家受委屈的丫环身上,作者根本没有必要写出来,他完全可以替亲祖母避讳嘛,但是放在他自己身上就是要着重写出来,因为这王夫人已经不是自己的祖母了,而是[政王夫人],是历朝历代当政者的代言人了,这晴雯已经不是自己的丫环了,而是自己母子本人,是所有被历朝历代当政者冤屈的臣民的代言人了,这些当政者只管需要不需要拿一些臣民开刀,根本不管这些臣民冤枉不冤枉,作者当然要借此揭他们的短、鸣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子的冤了,但是这些又不好明白写入书中,于是只好“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这样好让读者去猜呀,至于猜得出来猜不出来,就看你们通不通灵了。
红疯子: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通灵的人除非那些浊须眉。但是你也不应该完全剔除这件事的情爱因素嘛,咱看书中的王夫人太拿自己当西厢记里的老夫人了,晴雯既然被她当红娘式的活靶子,当然要成为木石姻缘的替罪羊了。咱觉得这样看也甚合作者的本意,用不着象你解的那样想这么多。
石呆子:这就是《风月宝鉴》一书明的一面、正的一面,这些你们自己就能看出来,用不着我详解,我只解答暗的一面、背的一面,但从来也没有否认过明的一面、正的一面的存在。我之所以来告诉你们该书暗的一面、背的一面,就是因为不了解这暗的一面、背的一面,只了解其明的一面、正的一面,就解不了石头记的其中味。象这里的王夫人拿自己当西厢记里的老夫人,拿晴雯当红娘来做宝玉这张生的替罪羊,这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不但用不着我解释,而且就是作者用来掩饰其拿王夫人当贾朝当政的、拿晴雯当当政者牺牲品真实意图的,我不说破作者又不好明写,当然需要我来说破了。但是灯姑娘的话不完全是替宝玉辩护,也有批评宝玉的意思,她说:“今儿等着了你。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信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倒比我还发讪怕羞。”你们再看晴雯说的“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这就是为了批评宝玉的洁身自好毫无可取之处啊,处在那样污浊的环境,洁身自好有什么用?反而让晴雯这些好女儿跟着他受累,这不值啊。这一点光从情事角度看不容易理解,难道晴雯是说当初就该真勾引宝玉吗?难道作者就是主张宝玉应该纵淫吗?显然不是,这里只有深论到曹家被雍正抄家一事来理解才能悟出其中味,象曹家这些被雍正冤屈的大家族就会想“今日既已担了贪污的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认真做官做事,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亏空的罪名来,有冤无处诉。”要知道被雍正冤枉的人家不少,被雍正连累的女性更多,曹家人就会这样想,早知后来会被雍正清算,当日不如真的大肆贪污腐化算了,本以为只要恪尽职守、保持中立、不得罪哪个皇子,新皇帝就会放过的,孰不料雍正上台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曹家这样的康熙近臣还是遭到清算,他们当然觉得冤枉了。就拿雍正追查的卖人参的银子来说,当初确实有好多人参当药材施舍给众人了,这也是为替康熙收买人心嘛。可雍正上台后却追讨这些糊涂账,却叫曹家如何还得出?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真贪污了呢,反正要担这些罪名,反正要被抄家没产嘛,这就叫[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啊。由此可见若把王夫人当当政的看、把晴雯等当被当政者冤枉的家族看,会悟出很多作者不好明写的事体情理的,就看你们是不是拘拘于情事、是不是取其事体情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