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第七十七回

石呆子:第七十七回的回目是[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说的是晴雯芳官司棋等丫环被处置、被[葬花魂]的事，这是继上一回正钗[寒塘渡鹤影]之后的又副钗[冷月葬花魂]。晴雯袭人是又副钗之首，芳官司棋等丫环则是又副钗之从，只是作者[择其紧要者录之]，不屑为芳官司棋等从者写判词罢了，因为他[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具体人物具体数字哉！]如今有些流言家从[十二、副、又副、再副]这些数字中大胆发挥出许多宫闱秘事，还硬凑[十二、一百零八、情耪]这些具体数字具体情节，实在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到了极点，[十二]只是天干地支数，是约略数常用数，不是具体数。[金陵十二正钗]就已经是作者硬凑出来的了，当日曹家决不可能正好有十二位上层美女，只是作者要在书中塑造十二位上层美女悲剧典型来代表普天之下所有上层女子悲剧，才杜撰出钗黛湘妙、元迎探惜、凤巧纨秦这十二位美女典型的，其实当中有虚构的，也有硬凑的，与当日曹家实际情况不可能完全相同的，因为作者要取其代表性、普遍性嘛。至下面的副册又副册则不必硬凑十二的整数，[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橱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可见硬凑十二的整数就是[不过只取其具体人物具体数字罢了，又何必拘拘于事体情理哉！]这是违反石头记创作宗旨的，石头记决不是精确记载的曹家传记，它是作者为揭示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子悲剧的事体情理而创作的情理小说，所有数字都不是具体的，请你们不可拘拘于[十二、一百零八、情耪]这些熟套。

本回一开始并没有承接上一回回末的[湘云道：“都是你病的原故，所以……”不知下文什么──]继续写下去，这看上去是作者的无意疏漏，实际上是作者的有意设伏，这就表明作者不打算再往下写黛玉悲剧的具体结局了，由读者顺着[都是病的原故，所以……]往下想去罢了，还用写下文吗？知不知下文什么就看读者[拘不拘具体情节、取不取其事体情理了！]

大家都知道过去的说书人在每次结束时都故意留下悬念，下次开始时先解开上次留下的悬念，然后再讲本文，弄得话本小说也大多数继承了这个传统，每一回末尾都留个扣子，下一回开头先解开这个扣子后再说本回，这似乎成了石头记的常套，但作者却是不拘一格灵活运用，于是本回根本不交代湘云说的下文，直接就写王夫人的事，作者就是要用这明显的违反常套来启迪读者：黛玉的结局不必去瞎猜谁害的，[都是病的原故]啊。

红疯子：还是你这呆解有趣，省得咱们去钻[沉湖而亡]的牛角尖。那么这一回开头的王夫人找上等人参有什么用意呢？难道是石头记的闲文赘笔？

石呆子：还是你这红疯子通灵，一般读者是不会问这话的，只会把它当无聊的忠实记录看，只会把这段情节当曹家本来就发生过的事来看。其实你们应该用脑筋去想想，即使曹家当时真发生过王夫人的生活原型找上等人参的事，作者有必要把这些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记入书中吗？须知当时写书是极不方便、相当累人的事，更何况作者写书时穷得很，根本没精力写那些可有可无的情节，而且石头记还经过[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呢，这段情节如果没有大用，早就被删除了，如今既然没有被删除，就说明它有用，只是你们没把它的妙味解出来罢了。

这段情节从表面看有[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的意思，[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就是说贾母也是[固然是上好的，但这比别的不同，凭是怎样好的，只过一百年后，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这个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这就意味着王夫人已经不能光依恃贾母来对付大房偏房了，得自己亲自出手处理抄检大观园的遗留问题了，这就是作者创作或选中这段情节的目的，他是借此告诉读者，王夫人已经不必再请示贾母了，只好自己拿主张了。这在曹家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事，孙太夫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李氏应该自己杀伐决断了，但这种家务小事根本不具备大的事体情理，不值得写入书中的，可是深论到皇家就不得了了，晚年的康熙更是[只过一百年后，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这是说康熙虽然没有宾天，但已经不问事了，雍亲王要自己动手整肃朝廷上下了。这一点在石头记创作的当时是触犯天条的话题，作者当然只好借贾母[当日所余的上等人参]来隐寓了，他如果想说曹家的孙太夫人不问事了，可以直接写贾母听了王夫人的汇报后不置可否，用不着这么[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嘛，只有在想隐寓皇家的情况下，才需要这么[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至于你们看得出来看不出来，那就看你们通灵不通灵了，他得首先不能让文字狱官员看出来，他首先要确保石头记的生存啊，生存不下来，怎么能发展呢？

当然作者写这段情节也不光蕴涵这个深意，看他又写宝钗知道人参交易行情内幕的事，从中可见宝钗的[世事洞明]，非一般锁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可比啊。那些对宝钗有成见的人却说这是巴结王夫人的小人行径，这也太往好女儿身上泼脏水了，宝钗是个女孩子，她是在帮姨娘照料家事，怎么能当官人的讨好上司来看呢？需知曹家的李氏连遭丧夫丧子之痛后，精神几乎崩溃，此时娘家的寡妇姐姐和内侄女儿来了，不能算是投靠她，实际上是来帮衬她撑起家业呀，怎么能算巴结呢？这段情节还有个隐情，你们看：[王夫人自是喜悦，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自己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说毕长叹。宝钗笑道：“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王夫人点头道：“这话极是。”]这些话既指前面的跟凤姐邢夫人那里问去，还指自己家里曾有过大量的好人参。如今的人都拼命考证索隐石头记与曹家有关联的线索，却看不出这就是一条线索。清宫档案里曾有内务府报告雍正曹頫拖欠卖人参银子的事，这也成了曹家的亏空之一，其实作者在这里就告诉读者这些人参亏空的下落了：“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也就是说除了给参行交易变现的那一部分外，下剩的[当药济众散人]了，这就是偷偷替曹家辩白啊。至于贾母拿出来的人参已过期，还有暗示曹家孙太夫人的老面子也已经[过期]、不起作用的意思。二十年末尾的曹家孙太夫人即便还活着，[也已成了朽糟烂木，无性力的了]，不能庇佑曹家了。这些只是说说而已，可以辅助读者理解石头记的创作背景在康末雍初而不在乾初、在孙太夫人李氏主家的这一代而不在李氏曹頫老婆这一代，这就足以推翻流言家的[乾隆曹学]了。

红疯子：照你这样说，书中的贾家应该是既象皇家又象曹家，是[皇][曹]兼顾了？

石呆子：这种说法也不完全对，应该是既不象皇家又不象曹家，它就是作者创造的一个假朝嘛。对于贾母这个真真女儿国娲皇来说，[只过百年后，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还是让假正这一房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至于假正夫人会不会用[冷月]去[葬诸丫环花魂]，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所以下面假正夫人就开始冷酷地埋葬晴雯等丫环了。

红疯子：但是你前面已经说过王夫人向贾母讲甄家被抄的事等于讲抄捡大观园的事了，也就证明王夫人已经了解了抄检结果了，怎么这里又向周瑞家的了解抄检结果呢？这不是重复吗？

石呆子：你又拘泥于具体情节了，上次讲的是不好明说的，是为了隐寓皇家的，那是虚的、见不得人的，这次讲的才是好明说的，是写贾家的、实的、见得人的，写过了虚，还要写实，虚实互不相干，你只当前面没讲过看好了。作者要写王夫人处理抄检后事，当然要周瑞家的正式向王夫人汇报这件事了，但是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中秋家宴上的贾母和众人还不知道抄检大观园的结果，那可真是尤氏骂的“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