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还可以看出贾家内部的复杂性,这大观园不光是二房的内花园,实际上成了整个贾族的大花园,各房女儿都汇集在贾母身边,二房这边既要负责开销、又不好过于管束、还担着安全的责任,这在康熙末年的曹家是不可想象的,孙太夫人即使在世也不会这么铺张的,而且曹玺各房也不可能齐在南京,这就说明此贾家非彼曹家,而是被艺术化了的假朝了。在一个朝廷里发生大的风波,处理者当然要照顾好各方面利益了,其中第一个就是照顾好老皇帝最疼护的弱者,作者就是本着这个原则刻划凤姐如何处理这抄检风波的。因此你们切不可拘拘于曹家一家一族看这场抄检戏,也不能只附会康熙皇家看这场抄检戏,要拓展到历代朝廷的储位之争来看这场戏,才能看出其中妙味啊。
下面轮到探春。如今的人对抄检探春处这一段特别感兴趣,认为探春打王善保家的打得好,给他们出了口恶气,这就小看作者创作这段戏文的用意了,王善保家的不过是个心内没成算的奴才,探春有必要为这条疯狗发这么大脾气吗?她是打狗骂主、斥责贾朝的正邪两派掀起争储风波啊。
红疯子:这话说得不恰当,应该是[斥责贾朝的邪派掀起争储风波],政夫人仅仅是[应对]而不是[掀起],你不能各打五十大板。探春打的是大房的奴才,她是维护二房的利益,不能算[斥责正邪两派]的。
石呆子:你还是拘拘于具体情节、不取其事体情理啊。探春如果仅仅是维护二房的利益,她就不会在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凤姐面前挺身检举园内聚赌斗殴之事了,她是为维护整个贾族的利益才出位的,当时她虽然不一定意识到会得罪王夫人凤姐这些正派势力,但是此时她肯定会明白的。这里王夫人凤姐会同王善保家的瞒着贾母连夜抄检大观园,就代表正邪两派瞒着贾朝女皇已经打起来了,这些人只想到自己这一房的利益,根本不考虑贾朝的总体利益,她比王夫人凤姐站得高看得远,当然要为此而痛心疾首了。这一点光从康熙末年的曹家是体会不到的,因为曹家内部不一定有这么鲜明的正邪之争,即使有正邪之争也决定不了曹家的兴衰荣辱,只有从康熙末年的皇家才能体会到,只有皇家的正邪之争才会连累曹家遭祸,也就是说只有作者才能站在整个皇朝总体利益的角度斥责皇家的正邪之争。这样你们就知道探春实际上是作者的代言人了。
如今的人总是受脂批[呜呼,设先姊在世,不致子孙流散]的影响,把探春当曹寅做了王妃的女儿来索隐,实际上书中的探春形象虽然有其生活原型,但却不一定是曹寅的女儿。你们把曹家年谱算一算就知道了,曹寅的女儿肯定在曹寅在世时就嫁给纳尔苏郡王了,康熙末年是不可能还在曹家的,曹荣十三四岁时她虽然可能未出嫁,但是那时曹頫夫妇也没有进曹家呢,我这里是把凤姐当曹頫李姓老婆来考虑的,此处当然就不适合二十年头里的曹家了。至于说到流言家推崇的乾隆曹学就更驴唇不对马嘴了,在乾隆曹学里是把贾母的生活原型当曹寅夫人、把贾政夫妇当曹頫夫妇考证索隐的,这样一推探春该是曹頫女儿才对,怎么可能上移一辈成曹寅女儿呢?曹寅是在康熙五十一年死的,乾隆初年的曹寅女儿最起码三四十岁了,不可能还象探春这样未出嫁的。因此照一般常识看来,此处的情节只能以二十年头里的曹家盛世为生活素材才行,这又与凤姐生活原型曹頫老婆的年谱不合了,而且二十年头里的曹家也不可能有各房之争,更不可能有抄家之说了。说这些你们会摸不到头绪,实际上就是告诉你们探春这艺术形象不是照搬生活原型的,很大程度上是作者重新创作出来的,已经成了石头记这部大戏的一个重要角色了,你们当然不必考证其具体史实、只取其事体情理了。脂批这样批也有配合作者隐瞒真相的意思,如果他说元春探春都是作者编制的、不是批者的[先姊],那这[贾戏]就要被戳穿了,因此批者不得不顺着作者的口吻替作者圆谎啊。你们如今都把脂批当考证石头记的根据,这是最要不得的,依据脂批如果能从石头记中考证出曹家真事,当年的知情人就考证出了,等不到二百几十年后的你们来考证的。
红疯子:你这话是不是说抄检探春处这段情节是作者杜撰的?
石呆子:你这就通灵了,作者的生活素材中不是没有类似的场景,但是写进书中时揉进了作者需要的内容,这就叫[换药不换汤],你们不过取其药效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汤的出处哉。
回头再看书中的描写,[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这不象是个十三四岁小姐的看法和做法,倒象三四十岁正直清官的看法和做法了。而且探春还只许搜她的箱子、不许搜丫头们的箱子,也就是替自己的丫头硬做保山,这就成了顶撞王夫人的决定了,一个庶出的少女会有这么大气魄和胆量吗?这分明是作者借少女行大人事说大人话。这种现象在家庭中是不容易出现的,只有在官场上才能出现。当正邪两派为争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正直的清官、有识的能人就象探春这样痛心疾首啊,他们也恨不得象探春这样抵制闹剧、斥责贪官,可惜不好明言,只好[指桑骂槐]、借家骂国,这就是作者创作探春这些皆出于当时金紫万千之上的行止见识的目的,他是借[裙钗一二难齐家]讥讽[金紫万千谁治国 ]啊。
再看探春说的[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这就有一点顶撞王夫人的意思了,探春知道自己的出位引起了王夫人的猜忌,但自己确实是为整个贾族的利益着想,并不是想谮越王夫人直接巴结贾母,因此自感问心无愧。此时王夫人忽然出此大动作,她虽然猜不到是为绣春囊而来,但肯定能想到王夫人会抱怨自己出位而闹得她无法收拾、不得不搜检的,这就说明王夫人是个只知维护二房储位、不考虑贾族大局的正派头儿,这与她的维护贾族大局的理想是不相容的,她当然会不以为然、并有抵触情绪了。这在象曹家这样的大族人家当然不可理喻,作为一个庶出女儿是不应该对正式母亲有抵触情绪的,但是在皇家在朝廷就有道理了,作为一个正直的清官、有识的能人当然应该象探春这样对雍正一派的只顾私利、不顾大局、背着康熙搞阴谋的做法表示不满了。这虽然没有实证,但是你们从事体情理上是应该能想到的,在正直的清官、有识的能人看来,正邪双方本无所谓好坏对错,‘成则王侯败则贼’ 嘛,因此他们认为[雍正并不正、皇长子皇八子也不能算邪,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厌恶这种[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的争储争位丑闹剧,因为这给皇朝给臣民造成极大伤害,特别是上上下下的女性首当其冲遭受磨难,当然应该谴责、应该抵制了。可惜他们人微言轻、只能看着干着急,于是就象书中探春这样用行动表示不满,这就是作者创作这些情节的主观意图。由此可见贾探春真也罢假也罢,你们都不必拘拘于她的具体做法,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罢了,或者干脆说她只是作者操纵的一个角色而已,根本不必计较她的[小女行大事],更不必去考证她是不是脂批者的[先姊]。再说一句,你们就不能把她当王夫人的庶女,她只不过是受正房偏房、大房二房、正派邪派两边夹板气的一群好人的代表罢了,作者自己就是[受正房偏房、大房二房、正派邪派两边夹板气的一群好人的代表],更是天下受共颛之争虎兕之斗连累的所有臣民的代表啊。
于是你们再看探春玩的“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就不象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的原话了,这分明是作者的心里话嘛。他自己不敢直说,当然只好让戏中角色替他说了。如今的流言家看到[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抄家],就当这[甄家]真是[南京曹家]了,于是想当然地以为书中贾家就是[北京曹家],其实他们理解错了,这里的[甄家]根本不是指[南京曹家],书中的贾家也根本不是[北京曹家],这些都是作者杜撰的[朝代年纪,地舆邦国],根本不值得考证,你们只能当戏中的家名地名啊。我在前面早就说过,石头记是以二十年间的曹家事为生活素材创作的,但是它一要替曹家避讳、二要替书和人避免文字狱、三要隐寓康雍皇家、四还要兼顾历朝历代和天下各家,因此这贾家已经成了[假家真国]了,根本没必要考证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只取其事体情理就行了。至于书中说的[甄家],虽然比贾家更象南京曹家,但也不完全等于南京曹家。这里的[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抄家]一句,就是指苏州织造李煦家。李煦被抄家是在雍正元年,而曹頫被抄家则在雍正六年,所以曹家人可以在自己被抄前议论江南李家的被抄,这就是这句话的生活依据。但是这里作者创作的探春这句话却既不是指南京曹家也不是指苏州李家,它已经脱离了曹家人说这句话的背景,只取其[抄家]一词的本来意味了。曹家人说这话,意味着曹家将来也会跟李家一样被抄家,但是皇家人说这话就意味着要发生争储争位的大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