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这话有理,如今过于以偏概全,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礼教否定几千年来的婚姻制度,似乎从前的女性没有一个婚姻幸福的,似乎过去的父母都拿儿女的终身去做封建礼教的殉葬品,似乎如今的自由恋爱才解放了广大女性、才为女孩子争取到终身幸福、才能彻底避免婚姻悲剧,这种形而上的熟套实在误了好多女孩子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搞得好照样能有婚姻幸福、自由恋爱搞不好照样有婚姻悲剧,形式全在人运用嘛,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味怪形式呢?在那早婚早育的社会能自由恋爱吗?在那女性没有独立生存能力、没有财产所有权继承权的社会能婚姻自主吗?咱们如今一味强调狠批封建礼教,把几千年久经考验的传统文明也一概排斥,这是不对的,更是不符合《石头记》的主旨的。
石呆子:是啊,作者根本没有完全否定[父母之命],他也不赞成未成年少女任性早恋、不问情由地抗拒[父母之命]。就拿这柳五儿不肯从钱槐之命来谈,[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这就酝酿着钱槐的寻机报复了。钱槐固然不讲理,但柳家父母也是考虑到钱华家的势力大、不好得罪啊,柳五儿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执意不从,招致钱槐的暗算,终于弄得一命呜呼。如果她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起码能保住性命嘛,即使不肯嫁给钱槐,也应该策略些敷衍他,避免得罪这些小人才是,可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不可考虑的。五儿命中注定只能跟钱槐成婚,自己执意不从,想到怡红院当差来争取更好的前途,结果反而导致悲剧,可见女孩子还是逆来顺受好,硬不从命是会送命的。第六十回就解到这里,小结留待第六十一回厨房风波结束时再一起做吧。
详解第六十一回
石呆子: 第六十一回的回目是[投鼠忌器宝玉瞒脏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说的是玫瑰露、茯苓霜引出的厨房风波被宝玉平儿平息的事。你们想想,这么大一个风波,表面看是林子孝家的出头,背后必有钱华钱槐的势力作祟,更有一帮蓄险心的刁奴想借玫瑰露牵涉到赵姨娘贾环来出探春的丑,仅凭宝玉瞒赃、平儿行权能真正平息吗?你们可以想象到后面必有一阵大闹,只是这一回先被平儿暂时平复罢了。
这一回开头是柳家的与门上小厮斗嘴的情节,虽然很无聊,但却暴露出两个细节,一是柳家的巴结芳官以替五儿谋取怡红院闲差一事已园内人尽皆知,必引起与柳家的母女不睦的人的嫉妒和捣乱,二是小厮口中透露出的复杂的人际关系是相当难平衡的,根本不象是曹家这样的大家族简单的内部关系,倒象是朝廷中的复杂人际关系、官场上的复杂人际关系了,三是探春理家的新措施已经引起园内不少矛盾和纠纷,即使有宝钗的[小惠全大体]也无济于事。
[迎春房里小丫头莲花儿走来说:“司棋姐姐说了,要碗鸡蛋,炖的嫩嫩的。”]请记住这不是迎春要的,因为迎春太懦弱随和了,她只随姐妹们一起吃饭就行了,必不会主动要开小灶的,这定是司棋自己擅作威福要的。一个大丫头就这样作践一个厨房领头的,可见司棋的人品多么恶劣。有这样的领头大丫头就必有乘机作耗的小丫头,小丫头莲花儿小蝉等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看她们对柳家的态度就知道了,这哪里是一大家人家的丫头在与厨房领头斗嘴,分明是朝廷里各部门之间的倾轧呀!再看柳家的嘴里透露出来的更值得大家深思,[象大厨房里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这仅仅是记述曹家孙太夫人的饭菜程式吗?不,这是记载康熙皇帝的御厨程式呀,曹家孙太夫人再会摆谱,也用不着[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的,可见作者是别有用心啊。再看[前儿要吃豆腐,你弄了些馊的,]这分明是柳家的故意怠慢司棋嘛。还有[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这都是柳家的为巴结怡红院的丫头而主动献殷勤。再一个是[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赶着我送回钱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也可见探春宝钗做事的大方且谨慎,她俩从不因贪小利而让下边人说闲话,这就是做主子的[以身作则],是作者特意写出来让[金紫万千]汗颜的,如果[金紫万千]能象[裙钗一二]这样[以身作则],何愁天下不治?何愁下面人不象柳家的这样[心里只替他念佛]?再看[赵姨奶奶听了也又气不忿,又说太便宜了我,隔不了十天,也打发个小丫头子来寻这样寻那样,]这就是小人行径,与探春宝钗的君子风度形成强烈反差,由不得读者不憎恶赵姨娘这样的小人、敬佩探春宝钗这样的君子,这就是作者惯用的对比映衬手法产生的艺术效果,可见作者创作这一篇柳家的絮叨话是费了一番心思、极有深意的。
再看下面你们就更看不下去了,[只见司棋又打发人来催莲花儿,说他:“死在这里了,怎么就不回去?”莲花儿赌气回来,便添了一篇话,告诉了司棋。司棋听了,不免心头起火。此刻伺候迎春饭罢,带了小丫头们走来,见了许多人正吃饭,见他来的势头不好,都忙起身陪笑让坐。司棋便喝命小丫头子动手,“凡箱柜所有的菜蔬,只管丢出来喂狗,大家赚不成。”小丫头子们巴不得一声,七手八脚抢上去,一顿乱翻乱掷的。]这是正经大丫头干得出来的事吗?你们看鸳鸯、平儿、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有谁象司棋这样横行不法的? 鸳鸯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贾朝夏秉忠],也没见她这样横行不法过,平儿的权力也是相当大,却是处处留情、个个称赞,司棋只能算个三等的大丫头,连琥珀、素云、紫鹃的资格都不及,只不过与侍书入画同一档次,又不是迎春指使她来砸的,怎么能这样放肆呢?你们看到后面就知道了,一则她是仗的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势,二则大房那边的人个个都象王善保家的和司棋这样[假邪],这些人其实就是作者树立的[假邪]典型嘛,怎么能当烈女来赞颂呢?真不知道续书让她撞墙而死是何居心,更不知道如今的人们把这[假邪]奉为[真正]有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痛斥王夫人这[假正]心太狠吗?难道续书的让她[从一而终]这封建意识也值得赞扬吗? 难道赞扬这种[假邪]的反面典型符合作者的本意吗? [柳家的只好摔碗丢盘自己咕嘟了一回,蒸了一碗蛋令人送去。司棋全泼了地下了。那人回来也不敢说,恐又生事。]这就是这件事的结尾,从字里行间中可见作者对司棋丑恶行径的极度厌恶,也可见他对柳家的难以做人的充分同情。
柳五儿要分些茯苓霜赠芳官,趁黄昏人稀之时来找芳官。被林之孝家的撞见,盘问时又被小蝉、莲花儿挑拨了几句,于是林之孝家的搜出玫瑰露瓶并一包茯苓霜,带了五儿,来回李纨与探春。李纨不理事务,探春回说:“知道了,你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可见她们都知道自己理家的失利,如今也推给凤姐儿了。凤姐[听见此事,便吩咐:“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这样柳家一家就要完了。五儿[给平儿跪着,细诉芳官之事。平儿道:“这也不难,等明日问了芳官便知真假。但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来,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打动,这不该偷了去。”五儿见问,忙又将他舅舅送的一节说了出来。平儿听了,笑道:“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此时天晚,奶奶才进了药歇下,不便为这点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将他交给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儿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违拗,只得带了出来交与上夜的媳妇们看守,自便去了。]你们看看,要不是平儿耐心听五儿申诉,这一家子就要因此家破人亡了,其实不过是些误会而已,从这里面就可以看出平儿存心行善的可贵之处了,她若不问五儿一家的死活只管吩咐执行,谁还会怪她?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书中[裙钗一二]远胜于朝中[金紫万千]啊,那些[金紫万千]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能照规矩办事就不错了,至于被执行人冤枉不冤枉就没人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