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几乎每个分嫡庶的家族都有类似的矛盾,只是不象皇家那么尖锐复杂、那么你死我活而已,因为家族的财产是可分的,用不着拚得你死我活罢了,而皇家的皇位是不可分的,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啊。但是曹家子嗣稀少,没什么嫡庶矛盾,顶多就是曹頫小老婆生的儿子对曹顒遗腹子构成威胁,曹顒是不可能有曹寅小老婆生的儿子对她构成威胁的,否则就用不着过继曹頫了,这是曹家不同于书中贾家的地方。因此我说作者创作贾家意不在曹家而在皇家,创作贾家的嫡庶矛盾意也不在曹家而在皇家,探春悲剧的事体情理就在隐寓皇家女儿受争储连累恨不能远嫁海外,而不在记录曹家女儿效法王昭君去和亲啊。这里的[辱亲女愚妾争闲气]也是在倾诉探春陷于嫡庶矛盾的苦恼、而不是在描绘赵姨娘痛骂忘恩负义的不孝女儿啊。你们读了半天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那我就白罗嗦这么多了。
探春也不光恨赵姨娘愚蠢邪恶,她也怨人们不理解她的处境和苦衷啊,她说:“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确实如此,不但赵姨娘急于到处表白探春是姨娘养的,而且当时的人们和如今的读者都牢记探春是姨娘养的,这对探春这好女儿公平吗?你们既然认为嫡庶制度不公平,那就不应该老拿探春是庶出当话题,就应该把她当正出待,就应该反对赵姨娘把她拖入嫡庶之争当中去才是,怎么能跟愚蠢邪恶的赵姨娘想到一起、指责探春不该出以公心、不袒护庶房呢?尤其是你们要从皇家国家的大局想想,如果参赞军机、协理朝政的大臣都徇情枉法、如果皇十四子当差时千方百计为自己争储争位拉势力、如果康熙的儿女们都不听父皇按排、都跟亲母一起来争储争位,那这皇家就完了、国家就乱套了、这些女儿也会替皇长子皇八子等坏人作嫁衣裳了!这是对亲父的不孝、对国家的不忠、对自己命运的不负责任啊,怎么谈得上[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呢?
红疯子:是啊,:亲情也必须合理、必须正当,跟不正当的人和不合理的事是不能讲亲情的。赵姨娘不正派、她要求的事不合理,不能跟她讲亲情。
石呆子:赵姨娘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平儿来了。你们发现书中好多不可收拾的场面都是平儿来收拾的,平儿一出现,这些不好摆平的事就都被她摆平了,是平儿来得巧吗?不,是作者按排得巧啊。如今的人居然看不出[巧]的人为痕迹,看不出这是作者导演的一出戏,总把这些剧情当真事来考证索隐,当然容易忽略其中的事体情理了。其实这些都是作者编排的戏剧,作者就是想通过这些剧情说明一些重要的道理,至于这些剧情依据的生活素材的真假倒不重要了,因为合理的肯定也是真实的嘛。
赵姨娘一听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马上[把口止住了,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 赵姨娘为什么这么怕平儿?一是因为怕平儿背后的凤姐儿,二是有个不为人们注意的内情。我在前面说过,赵姨娘实际上不是贾政生活原型曹寅的妾、而是贾琏生活原型曹頫的妾,只是因为作者要把曹家事改得不象曹家事而象皇家事,才把赵姨娘写成贾政的偏房的。贾琏的妾并没有象探春这样的女儿,只有个比贾兰还小的儿子,这样不但对作为嫡孙的贾兰构成威胁,而且对作为正妻但没生儿子的凤姐地位也构成威胁,因此凤姐对她才比王夫人对她还要恨之入骨。平儿作为与赵姨娘同等地位的女人,一方面握有凤姐的威权,另一方面她又比凤姐好通融,赵姨娘还不时有求于她,赵姨娘自然对她有畏惧之心了,这就是赵姨娘很容易被平儿摆平的原因。
平儿来传达凤姐的话:“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这句话先证明探春给二十两是照常例、没有违反规矩、赵姨娘闹得毫无道理。但是这“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就不妥了,表面看上去是顾虑到探春与赵姨娘的亲情、让探春有临机处理的余地,实际上是探春说的[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们想想,凤姐办事何等精明,说这话既重申了规矩,还做了人情,更显得探春故意拿亲母做她铁面无私的样板,她会说这样的话吗?分明是作者为剧情需要,[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胡扳乱扯]呀,你们却当成真的。实际上办事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凤姐若想做人情,只需不吱声就行了,何用叫平儿来传这话呢?过后只需说一声[不知者不怪],这件事就过去了,如今叫平儿来传这话,是叫探春依还是不依呢?可见其不合情理。于是探春的发威就顺理成章了,她借此把凤姐也批评了一通。大家别以为这是探春的气话,这实际上是作者的精心策划呀,探春连凤姐平儿都敢驳,这些管事婆们还敢小看她吗?作者就是要用凤姐作法来树立探春的权威呀。这在[裙钗一二齐家]来说只是一种手法,但在[金紫万千治国]来说却是个值得借鉴的治国方略呀,若治国时敢先拿权贵作法,何愁金紫万千不服、何愁天下不治?
平儿常跟凤姐办事惯了,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奥妙了,此时就是要以身作则、服从探春指挥、给众管事婆做个好样子、树立探春的权威,于是带头伺候探春盥沐,见一个媳妇不顾探春在洗脸就开口回事,马上训斥这媳妇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的那个媳妇忙陪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这就叫配合啊,探春理家若下面人不配合,这家怎么理?这国怎么治? 赵姨娘身为探春亲母,不带头配合亲女,反而带头羞辱亲女,这是替自己争脸面吗?这是拆亲女的台啊!亲女被刁奴欺负,自己还替这些刁奴赤膊上阵打冲锋,天下还有比她更愚蠢的亲母吗?如果平儿也象赵姨娘这样不但不配合探春、而且还羞辱探春,探春这家还理得下去吗?如果康熙的心腹太监也象赵姨娘而不象平儿这样配合皇十四子,皇十四子这国还治得下去吗?如果几千年间的乾道都没有坤道配合只有坏人捣乱,这乾坤还会朗朗吗?可见探春的亲母还不及平儿这通房大丫头,这实在是探春的悲哀呀。
红疯子:唉!做女儿的真是可怜,父母都重男轻女,尤其是母亲,不但自己全身心扑在儿子身上,而且还损女儿以奉儿子,咱的母亲就不太关心咱姐姐,农村甚至还有嫁女儿收礼金以娶媳妇的习俗,可见女性生来就是[为男性作嫁衣裳!]的。但是女人不维护女儿的利益,反而损害女儿的利益,这实在太愚蠢了,如果天下女人都知道维护女人的利益、不去宠坏男人,会减少很多女性悲剧的,也会出息更多的男人。
石呆子:这个看法有意思,如果赵姨娘不去宠坏贾环,而是放手让探春去展现才华,在荣府何至于无立足之地呢?贾环也不至于坏到如此地步,这都是女人不知道珍惜女人、反而过分珍爱男人造成的呀。实际上男人根本没有女人珍贵,而且是越珍越不贵,倒不如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反而能够成人,相反女人只是没有男人珍惜,若有男人知道珍惜她们,会发觉她们是越珍惜越宝贵的。所以作者问[谁是惜花人?]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悟出其中味,作者为什么要给袭人这角色取名[花袭人]?如今的人们都当偷袭的[袭]字理解,认为袭人就是王夫人安排在宝玉身边专门偷袭宝玉的人,实在是大错特错啊!花袭人就是[花惜人],是说袭人这朵鲜花最知道珍惜宝玉这个男人、而宝玉这自命为[惜花人]的人却唯独不知道珍惜花袭人这朵鲜花呀!这才是作者给袭人这角色取名为[花袭人]的原汁原味。赵姨娘只知道珍惜贾环这坏人,却不知道珍惜探春这朵玫瑰花,实在是最愚蠢的妈妈,你们根本不能怪探春不珍惜这惜儿不惜女的妈妈,因为花惜人与人惜花是互相对等的,花惜人、人也应该惜花呀,不能只要求花要惜人、却不要求人要惜花。推论到全书,第七回有首回前诗【题曰: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这惜花人就是指[家住江南本姓情]的作者,这《金陵十二钗》一书就是劝世人要珍惜花一样的女儿啊!
扯远了,仍回头讲解第五十五回。[探春向平儿冷笑道:“你迟了一步,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他,他竟有脸说忘了。我说他回你主子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他去找。”]你们看看,探春把这些管事婆分析得透透的,也把她们平时如何向凤姐回事观察得透透的,一个十四岁的女儿能这样机敏干练,你们看不出其中有夸张的成分吗? 还不止如此,接下来她还有一系列的新举措,这些新举措还明显高出凤姐的见识,其中有相当多的人为痕迹,就连平儿的行止见识也在[金紫万千]之上,你们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曹家事的简单记录,也不可能是皇家事的简单浓缩,它分明有作者精心创作的女儿国的身影啊。这一点只是先提示你们一下,容后再议,总之请你们别忘了这些角色都是在作者的导演下演戏,就容易悟出作者通过她们的表演显现出来的道理了。实际上曹家事根本没有贾事这么复杂,皇家事也没有贾事这么理想,你们看康熙有贾母这么英明吗?皇十四子有凤姐这么干练吗?康熙诸子中有象探春、象宝钗这么有思想有魄力的吗?因此按图索骥刻舟求剑的考证索隐是最不可取的,尤其容易忽略其中的事体情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