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用到这里来比拟宝琴就不是如今人解释的那样了,今之人解释道:[影射薛宝琴本人未来的命运。文本中所揭示的薛宝琴是许以“梅翰林”家,梅家与薛家的关系不错,料想与贾府、史府、王府等关系也应该是错综复杂的。作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封建家族,梅家将来的命运自然可想而知。而柳湘莲的半途出家并未有后文,雨荷个人的大胆揣测,是薛宝琴诗中的“不在梅边在柳边”,指的是在梅府同贾府一般败落之后,薛宝琴最后是与柳湘莲结为夫妻共度余生的。]这纯属臆测。宝琴是虚拟的[宝贵感情],是理想化的形象,是没有生活原型的角色。[不在梅边在柳边,]这[宝琴]不在[白雪红梅]旁边而在[柳梦梅]旁边,[梦梅、梦梅],梦见的梅花当然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了,这就是作者要用《牡丹亭》中虚构的人物情节来比附宝琴的主要原因,他是看中[梦梅]这两个字,而不是看中《牡丹亭》的剧情与薛宝琴的最后结局类似啊。你们回想一下第五回宝玉的梦境,不就是[秦氏暨情事]引入的吗?中间宝玉与一[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的美女成姻,不就是[梦美]吗?最后宝玉失声喊叫:“可卿救我!”不就是袭人这[温柔可亲]的女儿[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吗?不就是[秦氏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把读者从梦境引回现实中来吗?[秦氏暨情事],是[情事]把宝玉带入梦境的,又是[情事]让宝玉[梦美]的,最后还是[情事]把宝玉带出梦境的,这与贾珍的儿媳妇根本无关,作者只是借[秦氏]寓[情事]而已,贾珍儿媳妇的生活原型根本不可能姓[秦],更不可能勾引十四岁的宝玉!这里的[宝琴]与[梦梅]也是同样道理,只是作者借此二字寓某种意图、某种道理而已,你们根本不能当真!作者创作这首灯谜诗的目的就是要你们不要把情事当真,要取其[事体情理]。
这样再看[个中谁拾画婵娟]就知道了,第五十回中[贾母赞薛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看]是[个中谁拾画婵娟],这[画婵娟]就是告诉读者薛宝琴是[画中的婵娟],与杜丽娘的自题画象是一个意思,杜丽娘就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人,柳梦梅只是拾到她的自题画象而想入非非而已,如今作者又把薛宝琴的画像拾给读者看了,但是他怕读者也想入非非,于是借此灯谜诗说明原委,警告读者不要把这场[梦梅]戏当真。至于[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就更不用说了,薛宝琴会与梅翰林的儿子团圆吗?这[梅翰林的儿子]本来就是个[梦梅暨梅梦],是作者胡诌的,谈不上[团圆]不[团圆],当然用不着丫头春香了。这[忆]字就更妙了,既然谈不上[团圆]不[团圆],那这春香当然更不是真的,只是记忆中梦境的人物了,还用得着回忆吗? [一别西风又一年。]其实是在说这次大观园里的大团圆很快会随西风而别去,大观园的生活又过去一年,但随着西风的刮起,这些[乐事]也快要结束了,这些花儿也会随着西风凋谢了。可见这首灯谜诗实际上是对这些乐事的收束,作者是在暗示[梦梅]或[梅梦]将要结束了啊!
这首灯谜诗与上面一首曾遭到宝钗的质疑,这表面上是质疑不该用戏剧中的古迹来怀古,或者说反对借用才子佳人言情小说或言情戏剧中的情节来抒怀,骨子里也有不赞成这两首立意的意思。红娘的故事是宝钗最不赞成的,年轻人本来就经不起言情小说的撩拨和风月小说的挑唆,更哪堪小红娘的穿针引线、牵线搭桥呢?这倒不是维护封建婚姻制度,而是为当时的女孩子好。如今的人们自由恋爱、自主婚姻惯了,恨死了封建婚姻制度,也对宝钗这好意厌恶至极,其实不了解当时的社会现状啊。当时的女孩子十五六岁就结婚了,这要摆到现在也算早恋早婚,也不该提倡嘛,怎么能说宝钗不对呢?且不说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还没发育完全、根本不懂事,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也没成熟、也是不喑世事,根本不知道婚姻的事体情理,更看不出男孩子的品行好坏,只受青春期的躁动左右,怎么能让她们自由恋爱、自主择夫呢?怎么能让言情小说甚至风月小说去撩拨和挑唆她们呢?这会引发多少青少年悲剧啊。宝钗从这一立场出发反对女孩子读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看言情戏曲,真正是成年人才能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啊!可是如今的人们竟然当维护封建礼教的迂夫说教,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宝钗的质疑还说明了最后一首的容易引起读者误解,甚至还说明了她对作者用[梦梅]故事暗示读者的担心。你们知道我是把宝钗的生活原型当作者的母亲看待的,作者写书过程中在创作这十首灯谜诗时引发其母的质疑是完全可能的,作者象书中黛玉这样回答其母的质疑也是合情理的,至于李纨的解答就更耐人寻味了,倒不是她回护宝琴耐人寻味,而是她驳宝钗的话耐人寻味呀。我前面说过宝钗李纨出自同一个生活原型,因此两个人很少对话,而且一般都是宝钗头头是道、李纨唯唯诺诺,唯独这里是李纨把宝钗说得[听说,方罢了],可见连后期的宝钗都不赞成前期宝钗的质疑,前期宝钗当然只好[方罢了]。李纨的原话是: “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单是关夫子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来有些名望的人,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你们看这些话要结合第七十八回的[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来看,就能看出二者的共通之处,因此我认为前期的宝钗基本是循规蹈矩的,后期的宝钗则与作者的看法基本相同了。
这样你们就该领会到这[宝琴新编怀古诗] 一题,也是作者[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甚至整个[宝琴雪下折梅]图都是作者[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呀!你们还有必要考证宝琴生活原型的有无吗?还有必要考证这一段大观园女儿们乐事高潮的有无吗?下面很快会[刮西北风]了,众女儿该[履霜坚冰至]啦!
红疯子:解得妙,看样子这《红楼梦》也可以题曰《红梅梦》了,难怪[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原来作者本就不是作灯谜,而是抒[宝情]、[寓宝事]啊。
石呆子:接下来说的袭人[回娘家]之事,粗看上去不过顺便记录一件日常小事,实际上交代了王夫人对袭人的娘地位的重视,说明袭人并不是一般的通房大丫头了,而是与香菱赵周同等的小妾的半主子身份了。你们看王夫人郑重其事地把凤姐喊过来吩咐,凤姐对周瑞家的郑重其事的交代,又郑重其事的查点衣物、行车、住处、铺盖甚至手炉,还认真查点过目,见袭人没有大毛外衣,又特意把自己的大毛外衣给她穿,这一切都是在贯彻王夫人对袭人地位的重视,甚至比香菱周赵的待遇还要高,弄得赵都嫉妒不已,说明袭人已经是宝玉正而八经的小老婆了,只是没过明路而已。可如今的人们总是抱着[其间拨乱一小人]的熟套看这件事,总是认为这是王夫人对袭人告密的奖赏,不是荣府小妾的应有待遇,甚至根本不承认袭人是宝玉小妾的正式身份,根本违背作者详细交代这段情节的本意啊。作者写这些根本不是为讥讽袭人出卖宝玉、甘当王夫人的西洋哈叭狗,他只是为了交代袭人地位的正式变化,为了反衬八十回后宝玉把袭人当一般丫头撵出去的薄情加无理啊。
这段情节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凤姐对王夫人的指令执行得如此尽心竭力,从书中看贾琏凤姐仅仅是[帮着乃叔照料家务事],以后还要回大房去的,因此邢夫人才是凤姐的正经婆婆,王夫人仅仅是姑妈而已。可凤姐却对邢夫人欺瞒敷衍,对王夫人不折不扣,这不正说明她是以曹家曹頫的李姓老婆为生活原型吗?二是平儿在给袭人拿大毛衣服时也顺便给邢大姑娘带了一件,这固然说明平儿对邢大姑娘的同情,同时也说明了她觉察到凤姐也对邢大姑娘比较同情,她才敢做这件事的,否则凤姐决不会饶过她的。这也说明凤姐是有同情心的,不因邢大姑娘是邢夫人的亲戚就歧视她,更说明凤姐是识人的,象平儿、邢岫烟、小红虽然身份地位不高,只要她们值得关注,凤姐仍然会信任她们、重用她们,这就是当家的识人之明,也是治国必备的识人之明啊。大观园这女儿国有凤姐平儿这[裙钗一二齐家],何愁不胜过[金紫万千治国]?至于众管事婆对凤姐的奉承,那是迷惑不了这精明的贾朝宰相、贾庙住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