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如今好些解释都说这[钟山怀古]是指南齐周顒隐居钟山,这种说法对吗?
石呆子:从字面解释当然有道理,但作者根本不屑于替南齐周顒怀古,这周顒的假隐士经历也没什么事体情理可言,作者不过是借南齐周顒一用罢了,还是用这一怀古来隐寓迎春为主。但是你这说法也有两点妙处,一是钟山直接与[南京]、[石头城]挂上了钩,说明作者对南京的古迹、古典相当熟悉,可间接印证此书是以南京曹家为背景写成的。二是从周顒的隐士生活还可以联想到甄士隐的隐士生活有[曹顒]的影子,这里用周顒的隐居典故来怀古、来制谜,不排除作者有借此暗示[曹顒]的想法,因为两个人都名[顒],而且都生活在钟山脚下,这实在太巧了,作为曹顒的遗腹子,作者肯定会对这地点人名都巧合的古迹情有独钟的。这对你我的[康雍曹学]也是有力的佐证、对流言家的[乾隆曹学]是有力的否定啊。
第四首是[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这是说凤姐日后受贾琏欺负、巧姐受刘姥姥搭救的事。如今的人们都把凤姐当贾府被抄的祸首看,都认为贾琏休弃她是应该的,都把她当《金陵十二钗》中的反面典型看,这完全误解了作者的意思啊。书中的艺术典型根本不是根据简单的好坏、善恶、对错来创作的,作者是根据实事求是的原则[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啊,特别是凤姐这复杂的艺术典型尤其如此。作者创作凤姐这艺术形象根本不是为了简单地歌颂她或批判她,而是要借此艺术典型来阐明事体情理呀。这里的[淮阴怀古]就是把她比喻成韩信、把贾琏比喻成恶犬、把刘姥姥比喻成漂母,可见作者是把凤姐当悲剧来深论啊。
[壮士须防恶犬欺,]看起来是说韩信须防地痞流氓的欺负、是怀[胯下桥]之古,实际上是说凤姐须防贾琏这恶丈夫欺呀。你们只看到八十回以内凤姐欺负贾琏,却想不到八十回以后贾琏会欺负凤姐。这要怪你们对[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理解不透啊。凤姐能欺负贾琏靠的是内有贾母、外有王家作靠山啊,一旦这些靠山化了倒了,贾琏还会怕她吗?反过来会欺负她啊,这就是[一从二令三人木]的夫妻关系转化过程。一旦完成了这个转化过程,贾琏就会象个恶犬一样反过来欺负凤姐这女壮士,所以诗中说[壮士须防恶犬欺]。我在前面早就说过,曹頫的李姓老婆全仗孙太夫人和苏州织造李煦压着曹頫,孙太夫人早在康熙驾崩前就死了,李煦也在雍正一上台就被抄家了,而曹頫的江宁织造却一直当到雍正六年,他当然有机会报复失去靠山的李姓老婆了,可见八十回以后凤姐反遭贾琏这[恶犬欺]是有生活依据的,更可见作者对贾琏这[恶犬]的厌恶、对凤姐这[壮士]的惋惜。[三齐位定盖棺时],看上去是说韩信封三齐王时就是他[盖棺之时]即被害之时,实际上是说凤姐把贾母送终、把宝二奶奶扶上台、把二房断嗣危机平复之时,就是她的[盖棺之时]即失去作用之时、回归大房之时、被贾琏休弃之时。[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这轻鄙的不仅是给落魄韩信饭吃的漂母,而且是倾家搭救巧姐的刘姥姥,此时的凤姐即使已经盖棺了,她在阴间也感激刘姥姥不尽啊。
红疯子:是啊,如今的人们都说是刘姥姥报答凤姐的救济之恩,咱总有些气不服,认为应该说是凤姐感激刘姥姥对巧姐的救命之恩嘛。如今看了这[一饭之恩死也知],知道这是用的漂母以饭哺韩信的典故,才看出今人把刘姥姥与凤姐的主宾位置弄颠倒了,作者是把刘姥姥当漂母、把凤姐当韩信啊。
石呆子:就是嘛,作者是站在凤姐巧姐的角度赞美刘姥姥的,不是站在贾母王夫人和富贵势利人的角度,要刘姥姥还[两进荣国府]欠下的人情的,凤姐是拿官中的钱打发要饭花子的、王夫人等是看在贾母高兴的份上才资助这[老篾片]的,这些都不过是[得意浓时易接济]罢了,怎么能与危急关头的[受恩深处胜亲朋]相提并论呢?当初的凤姐拿二十两给刘姥姥不过是牛身上拔根毛而已,后来的凤姐已经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了,落魄中的她得刘姥姥[忍耻救巧姐]的[雪中送炭]当然激动得无以复加了,更何况这还与贾环贾蓉狠舅奸兄卖巧姐的[落井下石]形成鲜明对比呢。如今的人总是用[有文化的人最聪明、没文化的人最愚蠢]的有色眼镜看刘姥姥,似乎她在救巧姐过程中顶多扮个穿针引线的角色,流言家甚至还大胆发挥成[刘姥姥进栊翠庵向妙玉求救,妙玉用她师父留下的一笔钱给了刘姥姥,刘姥姥才用这笔钱救出了巧姐],这扯到哪儿去啦?此时的凤姐比落魄中的韩信还要惨百倍,她母女根本没有任何亲戚肯搭救,妙玉也是自顾不暇,更何况她根本瞧不起刘姥姥这穷人呢。至于妙玉师父其实不过是与净虚老尼一样的骗子而已,哪里会留下一笔钱来救巧姐,贾府被抄后妙玉也肯定被拖出栊翠庵[终陷淖泥中]了,绝不可能用师父留下的钱来救巧姐的,流言家这是[戏不够、死人凑]呀。当时的刘姥姥真是倾尽所有才救下巧姐,根本不可能跑到已归它人的荣府来向妙玉求救的。由此可见刘姥姥这[一饭之恩]是远超过凤姐接济刘姥姥的大恩大德,这不是用银钱数目好衡量的,凤姐当然是[死也知]了,因为她不象韩信是先落魄后报恩,她是后落魄没法报恩,当然只好[死也知]了。这样你们就知道这首灯谜诗根本不是为怀念淮阴侯韩信而作,完全是为昭传刘姥姥而作,是对凤姐巧姐悲剧抒发感慨,没有刘姥姥,凤姐巧姐的下场就更惨了,她母女能得刘姥姥搭救纯粹是[侥幸]啊。
这还仅仅是从书中贾家和现实中曹家的角度说来的,若再从皇家的角度说来就更有味了,皇十四子也是[壮士须防恶犬欺]呀,[皇位一定]不等于是他的[盖棺时]吗?至于他在落魄后有没有得[漂母]相助不必深论,他的那些[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们决不可能善待他的儿女的,因此他也是大清的韩信、皇家的凤姐呀,康熙在世时他比皇四子还要威风,可康熙一死他还不是要被当了皇帝的亲哥哥休弃?他当然只好[哭向皇陵事更哀]了。
再扩展到皇长子皇太子索家凌家皇八子诸家及年家隆家李家孙家等所有受争储争位闹剧连累的大家族,哪家不是[家亡人散各奔腾]? 《红楼梦》仙曲[收尾·飞鸟各投林]是当时[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也不知烧了几家]的真实写照、形象概括啊,哪一家没有个把类似凤姐的悲剧?更哪一家没有好几个巧姐式的悲剧?能得刘姥姥这漂母搭救的是少之又少、纯属巧合呀!这些普遍的事体情理还用得着我一一细说吗?每个大家族都是个[真家族],每个家族都有头二百女性,总括起来起码有头两千好女儿要遭各式各样的劫难啊,能[巧得遇恩人]的有几个?至于深论到历朝历代就不用我赘述了,还是那句[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吧。
红疯子:论得深、论得好!咱倒想补充一点,这[壮士须防恶犬欺]似乎该包括贾环贾蓉这些[狠舅奸兄]才是。
石呆子:你还是拘拘于具体人物、不取其事体情理呀,这贾琏贾环贾蓉都是[假的],不过是那些须眉浊物罢了,何必追问具体指哪一个呢?
第五首是[广陵怀古]: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这是说的秦可卿。[蝉噪鸦栖]是指焦大一类 [爬灰的爬灰]的辱骂,秦氏对此只能[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这贾珍也象隋炀帝一样荒唐淫暴,可一旦失去族储之位[风景]就衰败了,等于象隋炀帝流落到广陵时沉醉于酒色之中,所以说[隋堤风景近如何],风景不妙啊。[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说的是秦可卿[占得风流号],[惹得口舌纷纷]。实际上这就是作者替她鸣冤叫屈的原因,[爬灰]是贾珍这 [主子淫乱],怎么能怪秦氏[擅风情,秉月貌]呢?可贾母和众人一口咬定是秦氏勾引公公的,这[口舌纷纷]全因秦氏[占得风流号]而起,她当然只好上吊来替贾珍顶缸了。
我在前面早就说过、你红疯子也论证过曹家并没有长房爬灰的实事,这秦可卿悲剧实际上是隐寓索额图凌普做了太子允仍淫暴失德的替罪羊,成了康熙先废再立太子的垫脚石,康熙说允仍只是受了索额图凌普和皇长子的挑唆和蛊惑,本质还是好的,在镇压了索额图凌普和皇长子之后,他才找到充分的理由把太子重新立起来。这件事挪到书中就改头换面成[贾珍与秦氏爬灰被贾母当场撞破,贾母为了替长孙这族储遮丑,只好说:“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自始再不见秦可卿,逼得她只好上吊来替公公背黑锅]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秦可卿[占得风流号]了。后来畸笏叟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成了秦氏病死的现有情节。更惹得红学爱好者[纷纷口舌多],所以作者才用这灯谜替秦可卿鸣冤叫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