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刘姥姥醉卧怡红院一事就更绝了,根本就没有闹起来,是刘姥姥闯祸闯得巧吗?不,是袭人心存善良才消弥了灾祸啊,袭人若不及时赶回怡红院,刘姥姥非被曝光不可,这一连串的喜剧岂不是要闹剧收场?可此事若摆到晴雯身上会处理得如此妥贴吗?你们如今都说晴雯好、袭人奸,看看李纨怎么说的:“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 ”从这件小事就可见袭人如何尽忠尽职且顾全大局了,你们还说袭人不好,真正是不知珍惜好人啦。这些事你们都当真事看,全没想到这都是作者亲自创作亲自导演的假戏,这就是拘拘于情节真假、不取其情理有无啊。你们管这情节真假干什么?作者不过是借情节叙情理嘛。这里就是借此事描绘袭人这默默无闻的女娲,作者若不写此事,有谁知道此事?宝玉的生活原型知道吗?众人知道吗?没人知道作者哪来的素材?即使有这素材,作者若不赞成袭人的为人,也不会把这事写入书中,正因为作者想借此事赞叹袭人的为人,他才费尽心机创作这故事的。由此可见此书的人为成分太多了,你们千万别把此书当曹家事的忠实记录,作者的创作意图太宏大了,他对大量的生活素材是有所取舍的,甚至还杜撰了不少曹家事中没有的素材,就因为他不是为简单罗列素材而记此书,他是根据创作意图创作构思重新组织这些素材、甚至杜撰超出原素材范围的假素材来,这全依创作过程中的需要而定,依创作宗旨而定啊。为了体现创作宗旨,他可以将假事写得真真切切,也可以将没有的事写得活灵活现,总之完全打破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的局限,只依阐明事体情理的需要而定,这就是索隐派流言家总是找不到北的根本原因。本回虽然写了不少可供喷饭供酒消愁破闷的歪诗熟话,又有多少是真正的曹家事呢?更有多少话是当时人的原话呢?上一回贾母说:“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你们能当真话吗? 贾母后来并没有[偏往两个玉儿屋里闹去]嘛。但是你们能说这是假话吗?贾母虽然没有醉闹两个玉儿,刘姥姥确实醉闹得妙玉宝玉不轻嘛,你们能说这是巧合吗?只能是作者借贾母替自己说话啊。这里的袭人遮掩刘姥姥醉卧怡红院不管情节真假有无,都是作者替袭人昭传之笔,你们要看到作者对袭人 [不负师友规劝之德] 的痴心啊,又何必拘拘于具体情节之有无哉。
至于象[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姥姥的样子。”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众姐妹都笑了]这些情节,乃是大家人家遇一女篾片相公必有之事,不光在曹家会有此事,而且在京城王公贵族大家中也常有此事,作者根本用不着拘拘于曹家事的生活素材,在京城里这些笑料可以说是俯拾即是啊。这样你们就知道不拘拘于曹家事真假有无的重要性了,这几回的乐事又何必非要追索具体情节的真假呢?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的有无罢了。你们只要掌握这个原则、并且举一反三,何愁石头记真味难解? 第四十一回的呆解到此为止。
详解第四十二回
石呆子:第四十二回的回目是[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趣补余音],说的是宝钗劝黛玉不要看才子佳人言情小说,还有黛玉为宝钗开惜春画画清单而开玩笑的事。这一回应该是宝黛钗情事纠葛的转折点,可如今的人们竟认为宝钗劝得不对、是虚情假意,认为这个转折点转折得不应该,黛玉不应该听宝钗的封建说教,应该坚持下去,这完全违背作者的本意嘛。
本回一开头是刘姥姥来向凤姐辞别,凤姐说到她的女儿生病的事,刘姥姥提醒凤姐是不是撞客着了,于是凤姐依言行事,大姐儿果然好些了。如今的人看到这里都把刘姥姥当三姑六婆、妆神弄鬼看,实际上脂批就指出[盖妇人之心意皆如此,即不送岂有一夜不睡之理?作者正描愚人之见耳。]可见大姐儿睡着了不是刘姥姥的功效,刘姥姥只是误打误撞而已。但这就引来凤姐对刘姥姥的崇信,引得凤姐与刘姥姥讨论大姐儿的健康问题,最后引起刘姥姥为大姐儿取名[巧姐儿]这才是作者创作这些情节的目的。可见作者写凤姐忽然对刘姥姥这么亲密是有原因的,初看起来是因为大姐儿多病,求教于一个见多识广的农村老妪,于是刘姥姥说了一些对孩子成长有益的经验之谈,并且给孩子取了个有意义的小名字,实际上细看下去是作者用此伏笔暗示大姐儿将来能转悲剧为喜剧纯属巧合、纯系刘姥姥搭救啊,要不是[巧得遇恩人],这孩子就被[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坑害了!一个[巧]字道出了这段情节的用意、道出了作者的真实意图,他不是要用这个[巧]字说明[善有善报]、[自有定数]这些因果报应的废话,而是要用这个[巧]字为刘姥姥这漂母昭传啊。正如前面第二回的娇杏由悲转喜是侥幸一样,这大姐儿将来能由悲转喜也是巧合,不然怎么叫‘千红一哭’ ‘万艳同悲’ ‘群芳碎’呢? 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子都难逃厄运,即使有少数能结喜果能得善终的,那也是纯属侥幸纯因巧合,只具有特殊性、不具备普遍意义的,你们看这些故事不能拘拘于具体情节的侥幸巧合,要抓住其必遭悲剧的事体情理啊,以娇杏这丫鬟为例,一百个这样的丫鬟有九十五个会继续受苦受难,只有一两个能侥幸[命运两济扶册作正室夫人],你们能因为这一两个侥幸就看不到象晴雯金钏儿那九十几个受苦受难的丫鬟吗?再以大姐儿为例,一百个这样的小姐有九十几个会沉沦苦海,只有一两个能巧合遇救,你们能因为这一两个巧合就看不到象香菱秦可卿那九十几个沉沦苦海的悲剧吗?总之,大姐儿将来要遭劫难是必然的,因为她父母都[落地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她当然会遭劫难了,被[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卖到[烟花巷]只是具体情节,失去父母庇护的女孩子必遭劫难才是普遍的情理,恰巧遇到刘姥姥搭救更是偶然的侥幸,你们怎么能当上天注定、神佛保佑、僧道按排、凤姐施恩预埋下的必然结果呢?
红疯子:这话说的是,如今咱们总是抓住侥幸、凑巧的具体情节大做文章,似乎这些都是冥冥中必然发生的事,于是相信佛道神仙、相信命中注定、相信善恶有报,以为只要肯济困扶穷,将来遭劫时也必有人搭救的,用不着担心[狠舅奸兄]的坑害,这确实是拘拘于[侥幸、巧合],不取其必遭悲剧的事体情理啊。书中象这类[其中味]太多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呢?
石呆子:你这话说得更在点子上,我罗里罗嗦说这些的目的就是叫你们不必拘拘于书中的[侥幸、巧合],尤其不能把这些偶然的[侥幸、巧合]当神佛注定的必然,如果把偶然当必然、把特殊性当普遍性、把具体情节当个宝、把事体情理当个草,那这石头记就成了[石兄奇遇记]了,就枉费作者一片苦心了。归结到这里的给大姐儿取名字为[巧]字就不仅是情节的巧合,而是作者的巧妙按排啊。你们想想大姐儿几岁了,会到现在还没有个小名吗?而且她的生日当真在七月初七日吗?孩子的小名一般在百日内肯定取好了,大姐儿此时已经抱着大柚子玩,而且还知道要换板儿的佛手,少说也有周岁至三周岁大了,会至今没有小名?这分明是作者要借这[巧]字来埋下伏笔嘛,怎么能说是刘姥姥真给大姐儿取小名字呢?难道不取这[巧]字做小名,这孩子就不会巧遇刘姥姥搭救了?可见这里的刘姥姥给大姐儿取[巧哥儿]为小名分明是作者的胡诌,生活素材中是不应该有这实事的。可是你们想到石头记只有前八十回就明白了,如果读者看不到八十回后的结局就不同了,光凭第五回判词曲词对巧姐结局的透露,没有这一回埋下的伏笔,没有脂批的透露,你们能想到巧姐是巧遇恩人才被搭救的吗?因此这里的伏笔是为看不到八十回后巧姐结局的读者专设的,如果读者能看到八十回后刘姥姥忍耻救巧姐的全部情节,那这里的伏笔就毫无必要、分文不值了,这就从反面证明了这伏笔不是生活素材中固有的,分明是作者自己故意杜撰的,目的就是辅助第五回中有关巧姐的判词曲词,帮助读者理解巧姐悲剧的事体情理啊。
可是如今你们过分重视这[巧]字,甚至把[巧]字当[该]字了,把刘姥姥巧遇巧姐[流落在烟花巷]看成是刘姥姥该救巧姐脱劫难了,把一个偶然的巧合当成必然的报答了,把巧姐必遭狠舅奸兄坑害的事体情理当成必遇刘姥姥酬报凤姐相助之恩的善有善报神佛显灵了,作者写巧姐的悲剧是用刘姥姥的漂母精神反衬贾环贾蓉的丑恶嘴脸,而你们却看成是凤姐济困扶穷留下的恩泽,这样的奇遇就不成其悲剧了,就成了宣扬因果报应的说教了,就看不出[狠舅奸兄]借坑害巧姐来报复凤姐的问题实质了,这能弄混淆吗?
红疯子:是啊,咱早在[疯谈鬼话词]时就说过,《红楼梦》一书是借替裙钗昭传来揭斥须眉,赞裙钗只是表象,斥须眉才是实质啊。这里的赞刘姥姥也是表象,斥环蓉才是实质。可如今的人们总是拘拘于巧合的搭救情节,不取其必遭环蓉报复的事体情理,这怎么能悟出其中真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