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这话你早就说过了,不要再重复了。
石呆子:多说次把有什么关系?我怕你们受言情小说影响太深,把贾母王夫人当西厢记里面的老夫人啊!贾母王夫人都是讲情讲理的好母亲,作者对她俩是相当景仰的,对贾宝玉辜负她俩的殷切希望是深表痛悔的,根本不可能责备她俩阻挠了木石前盟,倒是对贾宝玉不理解王夫人坚持金玉良缘的良苦用心表示了沉痛的自责啊,这一点你们居然品味不出来,说明你们还象十三岁的贾宝玉那样稚嫩啊!这接下来的一大段宝黛情事,本来是作者用来描写两个人的孩子气的,可如今你们把石头记当西厢记看、把宝玉黛玉当张生崔莺莺理解、把这些情事当精彩绝伦的谈情说爱来赞赏,于是就把宝玉黛玉当二十三四岁的成人在写情书来吹捧,这不是错会了作者的原意了吗?首先宝玉的肝火就动得明显不成熟,黛玉只是怕他有个好歹,比如不吃饭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看戏会不会惹贾母王夫人操心、会不会惹得大伙儿议论等,这些都是黛玉在自己生病的情况下仍要关心宝玉、让宝玉爱惜自己的意思,正说明黛玉深爱着宝玉、把宝玉的身体看得比自己的身体重要、宝玉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更重要啊。可宝玉竟然当作黛玉不要他亲近自己,这不是误会了黛玉的意思、说明了宝玉的幼稚吗?[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亲,心中大不受用,今听见林黛玉如此说,心里因想道:"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他也奚落起我来。"因此心中更比往日的烦恼加了百倍。]这就是宝玉不成熟的表现,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家庭环境中,大家子的公子小姐间是不宜向大众公开表示自己对对方的爱意的,因为这明显会招来父母和长辈不高兴的,而宝玉太年轻幼稚了,反而以公开自己不成熟的隐私为勇敢,这在现代社会没什么了不得,但在当时条件下只会惹事生非、坏了自己的好事啊。黛玉就比他心细,知道顾忌别人的说长道短,才叫宝玉别在自己身边呆着,只管去看戏,免得贾母和王夫人操心的,宝玉若象贾芸那样成熟,就能理解黛玉这番好意了,偏偏他是个大大洌洌不通世故自作多情的幼稚文人,反而抱怨黛玉不理解他的心,于是跟黛玉发少爷脾气,这叫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的谈情说爱吗?只能是不懂事的大孩子闹小性子呀。而黛玉也是个不能体谅宝玉的娇小姐,听宝玉说"我白认得了你。罢了,罢了!",便冷笑了两声:"我也知道白认得了我,那里像人家有什么配的上呢。"这句话不是往宝玉的肝火上浇油吗?[宝玉听了,便向前来直问到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林黛玉一时解不过这个话来。宝玉又道:"昨儿还为这个赌了几回咒,今儿你到底又准我一句。我便天诛地灭,你又有什么益处?"林黛玉一闻此言,方想起上日的话来。今日原是自己说错了,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便颤颤兢兢的说道:"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来!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这叫谈情说爱?只能说是[乱弹琴],这宝玉最忌讳黛玉提[金玉良缘],最恨黛玉误解他的爱心,而黛玉偏偏挑宝玉最忌讳的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当然没有好结果了。
石呆子:你们看看接下来作者有关宝玉黛玉这次情事波澜的心理描写,[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即如此刻,宝玉的心内想的是:"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你,你竟心里没我。"心里这意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那林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这哪里是对宝黛之间情意绵绵、软语温存的赞叹,分明是对他俩纵情任性、徒生误会的批评啊!首先这有关[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就是明显的贬批而不是赞叹啊,再加上[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更是露骨的批评了。作者在第一回开头就明确告诉读者:[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涂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这说明他对野史别传、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对淫秽小说更是深恶痛绝呀!这里的[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难道会是好话、[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难道会是对宝玉黛玉深受西厢记影响的赞叹吗?明显是痛下针砭啊!因此这里根本不是赞成木石前盟,而是否定木石前盟,不是赞许宝黛爱情,而是批评宝黛爱情,这一点你们千万别误解了作者的意思,因为这关系到石头记与西厢记的本质区别、宝玉黛玉与张生崔莺莺的本质区别!你们若把石头记等同于西厢记、宝玉黛玉等同于张生崔莺莺,那这石头记就甭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