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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谈红楼梦
详解之四百四十一
发布日期:2019-08-03 07:34:14

红疯子:你这话说得对极了,这里是为了揭露薛蟠的粗俗无聊才不得不用粗言的,与凤风月笔墨里那大量露骨的性描写有本质区别,即使是描述象贾琏贾珍等人的秽行,作者也是为了揭露这些[皮肤滥淫之蠢物]而不得不叙,怎么能与风月笔墨中的故意刺激读者感官相提并论呢?石头记作者是警告青少年不要跟薛蟠贾琏贾珍贾瑞等人学,而风月笔墨是把青少年往西门庆潘金莲那儿引啊!咱们千万要注意这两种书的本质区别。

石呆子:回头再谈蒋玉菡说的酒令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脂批说这[灯花并头结双蕊]是[佳谶],暗合蒋玉菡[将来把宝玉的袭人函藏起来],这只是世事变化无常中的巧合,可如今的评论者却看成了命中注定,实在是大谬也。我在前面强调过,石头记作者是个高明的魔术师,他在书中事先作出的预见、预报、预测、预警、预示、伏笔、按排、巧合等等,几乎都是他高明的魔术手法。可如今你们居然把这些预先埋伏的魔术手法当了真,反而忽略其中蕴涵的事体情理,这就大失作者之所望了。作者的本意是借这些魔术手法制造悬念,加强后面结局的艺术效果,也有[因为石头记只能写前八十回、得把八十回以后的结局先作个预示,防止石头记无法全部面世]的含义在里面。可如今的评论者都本末倒置,把这些预示、伏笔当神人按排的命中注定,似乎先有了这些预示和伏笔,才有后面的现实结局的,这不是把作者当神人、把魔术当神话了吗?在这里就是这种情况,蒋玉菡在酒令中提[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只是个巧合、或者说是作者故意插入的[巧合],生活中的蒋玉菡原型此时说这句只是无意言中、甚至根本是作者借他酒令作个暗示,可如今的评论者总把这当作有月老在暗中预示、当作神话注定的姻缘,光抓住情节的巧合不放,却忽略其中的事体情理,这不是把作者的假话当真话、真理当神话了吗?日后蒋玉菡能够得遇佳偶根本是他没想到的,也是宝玉没料到的,只有作者多少年后在作书时才能看到这结局、才会把这结局写成谶言出现在酒令中。说到底后面的结局是真、这里的谶言是假;后面的结局是现实后果、这里的谶言只是浪漫手法啊!是后面决定了前面,怎么成了前面决定了后面呢?这不光是对蒋玉菡与袭人有关情节的理解问题,几乎是对石头记里所有预示、伏笔、神话的理解问题,是后面的结局决定了前面的伏笔、还是前面的伏笔决定了后面的结局,这牵涉到是把这石头记当神话还是当真话、取假事还是取真理的大问题。若以为这一段蒋玉菡结识了宝玉的情节就决定了后面的姻缘,那这其中的事体情理就会被忽略掉,就会用命定的思维去看最后的结局,这就失去作者按排此伏笔的积极意义,把作者当写灯谜让读者猜谜底的无聊文人了。再看蒋玉菡唱的小曲:[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这不过是形容蒋玉菡日后与袭人成婚时的愉快心情,也没多大说项。当初哼酒令唱小曲时不可能真有这些感受,这都是作者日后作书时拟他的口气替他杜撰的,你们别当作从前事的真实记录就行了。从这里可见石头记决不是过去事的原样实录,而是作者根据过去事重新整理加工过的[假事],你们若当真[便呆矣,此书全是如此,为混人也。]最后蒋玉菡用"花气袭人知昼暖"完令,这时[薛蟠又跳了起来,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原来这句诗暗含宝玉的侍妾花袭人的名讳,蒋玉菡连忙向宝玉打招呼,接着出来又向宝玉陪不是,[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叫他:"闲了往我们那里去。还有一句话借问,也是你们贵班中,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驰天下,我独无缘一见。"蒋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宝玉听说,不觉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递与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琪官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说毕撩衣,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递与宝玉,道:"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宝玉听说,喜不自禁,连忙接了,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递与琪官。]这就是[蒋玉菡情赠茜香罗]的全过程,后来袭人与蒋玉菡成就姻缘,于是人们皆说从这里播下的种子。你们想想,生活中曹家宝玉原型的侍妾果真叫[花袭人]或[袭人]吗?显然不可能叫这个名字,如果真叫这个名字,那就让知情人看出宝玉在曹家生活的依据了,由此就可以追问曹家事与书中贾家事的相互关系了,相关当事人就要对号入座、追究作者对他们随意褒贬的责任了,有关文字狱的审查官员就会以此为突破口深挖石头记与曹家被抄案的关系了,好事的流言家就会从中发挥出曹家的[曹闱秘事]了,索隐派更会从这刻下的记号处跳下[红海]求曹学之剑了,因此作者所依据的生活素材中对应袭人的生活原型决不可能叫[花袭人]或[袭人],这里的生活原型就根本不可用"花气袭人知昼暖。"一句来触犯宝玉侍妾的芳讳。由此你们应根据事体情理明确推断这情节是作者故意杜撰的,是[为混人也]。

红疯子,你这话太绝对,生活中没有与花袭人同名同姓的人,难道就没有与袭人差不多的生活原型吗?没有与这[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一模一样的事,难道就没有与这事差不多的事吗?

 

石呆子:我正要你说这话,只有这样理解才能悟出其中的事体情理啊,若非要追问与花袭人同名同姓的人、追索与[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一模一样的事,那就让作者无法创作这石头记了,这里的情节也没法写了,稍与原事有一点点误失之处,就会把流言家和索隐派引得[南辕北辙][离题万里]了,他还敢[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吗?这里的情节无外乎两种可能性,一是当日确实有与这差不多的生活素材,作者略加改头换面移到这里;二是当日连与这差不多的事都没有,根本就是作者为创作意图需要而将几个生活素材拼凑到这里来的。你们不应该考证情节的真假,只取其事体情理才对。这里的事体情理有三个:一个是宝玉在外确实结交优伶,而且这些优伶有情有义,不象珍琏环蓉蟠这些须眉浊物;二是宝玉并没把袭人对他的真情放在心上,还用她给他的心爱之物随意赠人,这就伏下将来逐袭人的种子;三是袭人反而因此得遇琪官这样有情有义的郎君,逃过抄家大难,真是因祸得福啊。

 

这一段情节还有个细节值得解释,蒋玉菡与宝玉互赠信物,宝玉先赠的玉玦扇坠倒没什么说项,蒋玉菡还以茜香罗汗巾就有讲究了。书中说这汗巾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且不问是不是[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只这[茜香国女国王]就无法考证、分明是作者的杜撰。但作者为什么不杜撰个什么[爪洼国]而杜撰个茜香国,还特别注明是女国王呢?若在流言家或索隐派又要牵强附会到[西方英吉利或西班牙的女国王]了,实际上这根本是作者为了联系上袭人这稀有的好女儿而故意胡诌的国名,而且他认为象袭人及大观园里这些好女儿真不该生在这样污浊的地方,这世界上若能有个[女儿国]或[茜香国]或[爪洼国]专门让这些女儿容身、不容珍琏环蓉蟠这些须眉浊物去侵扰、由女儿做国王该多好啊!当然最好让作者自己也生活在这理想中的国度里。至于琪官说是[北静王给的],那只不过是顺便说说而已,如今流言家竟从中发挥出诸王之间争斗的宫闱秘事,这就过于离谱了,琪官是个名驰天下的优伶,自然受各王爷热捧,但说他会直接卷入诸王争夺战就不对了,这些人只会千方百计在诸王间周旋,不敢参与诸王之争的,连贾政这样的大官僚都[避之唯恐不及],蒋玉菡这些人更不敢惹火上身了。倒是[琪官]的名字起得妙,说明他也是象女孩子似的人品,否则宝玉不会与他一见如故的。

 

酒散回家,袭人见宝玉腰里一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便知道把她的汗巾子给别人了,你们想想,作为一个把宝玉当自己丈夫的女孩子,见宝玉不把自己的赠物当回事,这等于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心里该有多难过啊,碍着主子的面子,还不好象黛玉那样发脾气,可见做女儿难、做丫头更难。宝玉也有些后悔,但还装着没事,夜里偷偷把[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系在袭人腰间,袭人醒来一看,[只见昨日宝玉系的那条汗巾子系在自己腰里呢,便知是宝玉夜间换了,忙一顿把解下来,说道:"我不希罕这行子,趁早儿拿了去!"宝玉见他如此,只得委婉解劝了一回。袭人无法,只得系在腰里。过后宝玉出去,终久解下来掷在个空箱子里,自己又换了一条系着。]你们如今都只注意宝玉黛玉之间的情事,却不注意宝玉袭人之间的情事,似乎黛玉对宝玉是忠贞不渝的爱情,袭人对宝玉就不是忠贞不渝的爱情,而是想从丫头跳到姨娘的势利心理了,这不公平啊,对于袭人这女孩子来讲,虽然她身份低贱,但她的爱情不低贱、不掺水,照样是忠贞不渝啊!你们不能因为黛玉的爱情浪漫、有诗情画意,袭人没文化、不浪漫,就把她当连小老婆都不如的通房大丫头看,实际上黛玉把宝玉当唯一的心上人,袭人也把宝玉当唯一的心上人,这一点对于女孩子没有本质区别,袭人不会因为自己地位低下就萌发准备另寻男人的打算的,她早就下决心一辈子跟定宝玉了。你们看袭人对外人给的汗巾子不屑一顾就知道了,她根本不希罕这汗巾子是谁的,日后要不是宝玉强行撵逐袭人,她肯定是到死也要侍候宝玉夫妇一辈子的,请你们不要因为这汗巾子伏下的线索、袭人最终嫁给蒋玉菡而怀疑她的忠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的事告一段落,再谈[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林姑娘的倒不同宝玉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宝玉一样]了,这又成了个大话题。

 

红疯子:是啊,咱们的流言家就说这[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有大文章,是替废太子祈祷、为元春自己检举废太子女儿秦可卿的罪孽赎罪啊!

 

石呆子:胡扯!一个妃嫔敢检举废太子女儿吗?曹家敢收留废太子女婴吗?在争储争位的大动乱中,会有人敢赌废太子第三次再立吗?乾隆皇帝会宠信祖父奶弟曹寅的女儿吗?曹家不论雍正抄家后是否再盛、敢参与允禄弘皙逆案吗?元春若真置允仍女儿于死地,敢公开地在允仍忌日替他[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吗?即使有这实事,石头记作者敢写进书里吗?这种流言蜚语中诸如此类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了,根本不值一驳。如今的红学被这流言家闹到寻奇闻搜怪事的地步,实在太可悲了。我之所以要下世来解释石头记的真谛,就为了不让这些流言家糟蹋石头记啊!

 

红学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就因为人们拘拘于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具体情节,没有只取其事体情理。二百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到哪里寻证据去?作者写石头记一书会假定后世读者能找出相关史实证据吗?难道找不出相关史实证据就读不懂石头记了?石头记决不是曹宝玉的个人自传,而是作者创作的情理小说,是作者总结对人生、对世事感悟的艺术精品,怎么能当宫闱秘事的流言簿来查看呢?作者是把你们读者当通情达理的人待,才向你们讲这石头记的,早知你们当中有流言家会把石头记当适趣闲文来追名逐利,他就不敢[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无稽考的故事来了]。总之,自古以来立言者都是为了阐理,不可能为了记事的,因为事实不可能永存,道理才可以永在,事实没有证据就没人信,道理却可以脱离实证得到永生,作者正是为了阐明永存的真理,才费尽毕生心血撰此石头记的。若仅仅为后世的流言家提供隐含宫闱秘事的适趣闲闻,平日茶余饭后散布些诸如[改诏篡位][十四子改成于四子][血滴子杀人][杀年隆是灭口][曹家被抄是冤枉的][乾隆皇帝翻脸无情]等等流言蜚语就行了,用得着吃尽千辛万苦写成书吗?

 

再谈[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一事,这是做妃子与娘家来往的正常礼数,作者后来生活在北京时见得多了,他既然要写[妃子家],当然要写这一类与妃子有关的家常事了。而且作者写这些事与全书构思是紧密联系的,他是想通过元春的赐节礼来提起[金玉良缘],再用清虚观的提亲风波来激出宝玉黛玉的反应,最后闹得贾母王夫人好不心焦,促成王夫人的反常举动,最后引起贾政笞打宝玉,形成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的剧烈冲突,达到作者创作第一波宝黛钗情事纠葛的构思意图。这些与秦可卿死根本不相干,更与[元春要为废太子打三天平安醮]八竿子打不着,你们读者要顺着流言家的胡扯追问下去,这石头记就没法读了,会越读越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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