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至于红玉传话中途受到晴雯、绮霰、碧痕等人的奚落而不以为然,这就是红玉高过她们的地方,红玉早就看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怡红院非长久之计,而晴雯、绮霰、碧痕一干人却浑然不知,还排挤红玉,正可反衬出红玉有先见之明啊!红玉日后的出息前八十回并没交代,只是在脂批中透露了她日后与贾芸[仗义探庵]的义举,当其时凤姐为勒索贾芸送礼而惭愧,宝玉则为不识红玉而惭愧,自己在富贵中不把贾芸红玉当人,可如今自己已经不能算人了,贾芸红玉还把他当人,这能不叫宝玉悔恨[何堂堂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哉]吗?因此你们若仅就贾芸红玉的善于钻营看这段情节是不行的,只会觉得红玉确实是一个[眼空心大,头等刁钻古怪东西。]说不准还会抱怨凤姐看错贾芸红玉呢。八十回后的续书作者虽然没有写红玉如何,但却写了贾芸如何坑害巧姐,这说明续书作者非常瞧不起贾芸红玉这些芸芸众生啊。其实凤姐结交的人当中还就是刘姥姥和贾芸红玉在危难中搭救了凤姐母女,凤姐也就是赏识红玉这一点做对了,红玉确实是[去玉反而红]啊,其人舍不得[玉]字的都倒了霉,唯独她舍掉了[玉]字才出了色,可能也算是这[红玉改小红]改得好吧。所以凤姐说:"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这句话虽浅,含义深啦,作者是借凤姐的话来讥讽世人只知玉的好处、不知玉的害处、盲目崇[玉]啊!
红疯子:所以咱说[识通灵]就是认识通灵玉的害处嘛,只知道得玉的益,不知道防玉的害,就是没识透通灵玉啊!
石呆子:这才是真识玉、识到[通了灵性的程度]啊!这段红玉展现自己是个人才的情节不能只当作大家人家当家过日子的日常事看,凡与凤姐有关的情节,都要上升到 [金紫万千谁治国?钗裙一二可齐家]来看。这里看起来是红玉借机出头,实际上是写凤姐慧眼识人啊,若仅局限在贾府内部的家务事来理解、局限在女人圈子里来理解,是悟不透其中的事体情理的,只有从理家上升到治国的高度、从须眉不及裙钗的角度出发,才能体悟到作者的良苦用心啊!实际上治理国家的儒臣们都象宝钗那样,一味提防并打击芸芸众生里[从古至今奸淫狗盗的人],认为他们[眼空心大刁钻古怪],而且会[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容易生事,]殊不知只在治国的人会不会使用这些人罢了,不发挥这些人的积极作用,那就免不了要防范这些人的消极作用乃至破坏作用,这不能怪这些人有心机,只能怪治国的人不及凤姐有水平啊!凤姐就知道发现人才,而且她还比宝钗更能不拘一格使用人才,这说明她不光是理家的能人,而且胜过那些治国的迂臣啊!这样你们就知道作者为什么要描写凤姐考察小红的过程了,这不光是在告诉读者如何考察一个丫头,而且是在告诉当政者如何考察一个官吏;你们也知道作者为什么要描写小红在凤姐面前如何表现的过程了,这不光是写一个丫头如何有心机、经得起大人物的考察,而且是在写任何一个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该如何表现才经得起考察啊。其中一段饶有兴趣的[奶奶话]值得赏析,红玉传平儿的话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请大家想想,平儿会真把这话说给红玉传给凤姐吗?生活中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奶奶]凑到一段话里面的,这些分明是作者创作的一段精彩绕口令啊。作者创作这么一段绕口令来专门表现红玉的机智敏捷,可见他对这个形象多么珍爱,甚至有一点[这林玉胜过那林玉]的味道,可见作者对浪漫的爱情如何轻蔑、对现实的努力如何赞赏了,这一点在才子佳人言情小说作者是根本不肯做的。你们只知欣赏上一回末尾作者对林黛玉悲泣的描绘,却不知欣赏这一回作者对林红玉才干的描绘,这说明你们还是太注重浪漫、不讲求实际啊。你们该站在作者的贫窘处境中想想,浪漫的理想对他有吸引力吗?倒不如实实在在的谋生本事更值得他向往,他若有贾芸的本事,何用在贫窘中辛苦著书?他若有象林红玉这样能干的妻子,又何用[举家食粥]?而此时即使有象林黛玉这样美丽的妻子,自己养得了她吗?只有想到这里才能理解作者对红玉的赞美啊!
你们光看到后文对晴雯的赞美,却不注意这里对晴雯的批评,晴雯对红玉的努力向上钻营就看不惯,但实践的结果是红玉脱离怡红院等于脱离迷津、晴雯的沉迷怡红院等于沉沦迷津,最后惨遭冤死,可见晴雯不及红玉有心机啊。如今的评论者也是对晴雯极尽溢美之词、对红玉反极尽贬损之语,他们分明是站在贾宝玉角度取舍二人,而不是站在作者角度评析二人,当然不符合作者原意了。还要提醒的是,[红玉听说撤身去了,回来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这个细节是为后文的[鸳鸯女撞破鸳鸯偶]埋下伏笔,虽然这里的司棋不是在山洞里与潘又安发生关系、而是在山洞里小解,但这说明司棋行为相当不检点,将来必会出丑事的。这也说明作者惯会埋下伏笔,你们得前后联想对照着看,才能领悟其中妙味,否则还当[大观园生活实录看,以为当年红玉真的在这里撞上[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呢。凤姐见红玉确实有才干,就把红玉调到自己手下,于是不但给了红玉以展示才干的机会,也给红玉以与贾芸接触的机会,这才是红玉最需要的。红玉在怡红院是丫头,在凤姐身边还是丫头,地位并无大改观,谈不上什么攀高枝儿,只有能与凤姐手下的贾芸多接触、逐步建立感情,最后贾芸向凤姐求情,由凤姐成全他们俩的婚事,这才是红玉贾芸后来救助凤姐的真正原因。脂批透露的[芸红探庵],主要还是红玉感念凤姐成全了二人的美满姻缘,让红玉脱离荣府,成为芸二爷的妻子啊,若仅仅是把她从宝玉丫头变成贾琏丫头,那是不值得[芸红仗义探庵]的。如今的前八十回没谈到芸红结婚,你们不理解贾芸红玉对凤姐的感念比刘姥姥还要深,所以才在续书的误导下不重视甚至歧视这两个形象的。
红疯子:原来是这么回事,没你这解释,咱们还真不容易想到,还把贾芸红玉当势利小人呢。这有关红玉的事也说了不少了,你也好丢过解下面的情节了。如今有评论说林黛玉说话说得太有诗意了,连吩咐紫鹃丫头的话都象诗词一样动听,她叫紫鹃道: "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这些话做起来还真是一连串的行为艺术,而且还对大燕子充满爱心,生活得真象诗一样有意义啊。
石呆子: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不过是不理睬宝玉罢了,怎么能扯到[诗一样的语言、对大燕子充满爱心]呢?现在先谈宝玉到黛玉房内找黛玉时被黛玉冷落的情形。上一回末尾说到黛玉在怡红院吃了闭门羹,这一回开头又说了黛玉回潇湘馆后独自垂泪到二更多天,读者都知道林黛玉真当宝玉为和宝钗谈话而不让丫头开门了,林黛玉这一气当然非同小可,不理睬宝玉了。可[宝玉见他这样,还认作是昨日中晌的事,那知晚间的这段公案,还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门,一直找别的姊妹去了。]你们不看上下文、不去体会黛玉的悲苦,还说她生活得象诗一样宠意,这也理解得太离谱了。黛玉是个有教养的千金小姐,她不可能对宝玉大呼小叫的,只能用冷落他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抗议,这才有她关照紫鹃的这段话的。由此可见理解石头记的某一段情节必须结合上下文,切忌断章取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