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至于下面贾芸和和坠儿说到拾手帕子的事,你们就不必追究细节了,[若非要追问帕子自何处拾到便呆矣,不过此等类事,为混人也。]贾芸乘机换成自己的帕子也是青年人的常情,不必当小人精于心计看。如今崇尚言情小说风格的人,把张生与崔莺莺的跳墙约会发生关系看成是风流雅事,却把贾芸与小红的传递情物当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不公平啊!贾芸小红的私相授受完全是正当情事,虽不精彩但真实,虽不感人但行得通,反观宝玉与黛玉的情事,虽然充满浪漫情调,倒不如这两个芸芸众生讲实际合现实有实效。可你们只知赞美宝黛爱情、基本看不起芸红爱情,这就违背作者创作此情节的本意了,作者就是要用芸红爱情的成功和宝黛爱情的失败,来与才子佳人言情小说划清界限,创作一部区别于言情小说的情理小说,告诉广大男女青少年要以理智抑制感情,要为孩子们女人们多考虑实际问题,不要再追求脱离实际的浪漫爱情了。
接下来就是描写宝玉追求浪漫的爱情,他听到黛玉在房里独自吟念西厢记里的艳词,马上进去用'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来撩逗她,结果被黛玉正言厉色地顶了回去,这说明即使宝玉有心学张生,黛玉也决不会学崔莺莺的,你们别抱着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成见来看石头记。再看看书中有关宝玉进屋的描述,[林黛玉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走上来要搬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了进来说:"妹妹睡觉呢,等醒了再请来。"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姑娘醒了,进来伺侯。"一面说,一面都去了。]这段情节不可轻看了,它说明贾府的规矩极严,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及丫头们都跟得黛玉很紧,根本不容他们俩有做张生崔莺莺那种偷情事的机会。背后当然肯定有贾母和王夫人的关照,这些人才很注意宝玉和黛玉的言行的。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后文[史太君破陈腐旧套]时说的话是有根据的,象贾府这样的大族人家极重视[男女之大防],虽然让宝玉在女孩子中间生活,但有严格的规矩和严密的监控,根本不可能发生[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浪漫情事。其实在言情小说作者看来,这张生与崔莺莺私通的事是风流雅事,而在大族人家的长辈看来,这根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在石头记作者看来,更是误导广大青少年的坏事啊!
红疯子:如今的评论者总是不理解这一点,他们不认可甚至不注意作者对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批评,还总把西厢记等同于石头记,跟他们总是说不通,。这里的林黛玉已经撂开脸了,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可他们还是不把西厢记当混帐书、不把'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当村话,真是急死人。
石呆子:是啊,林黛玉是名门闺秀,最看重声名品行,她虽与宝玉要好,但从不肯越雷池一步的。她深知对于女孩子来说,[始乱]必导致[终弃],是会毁了终身的。在这一点上她比宝玉懂事得多,因此她虽然对西厢记牡丹亭里的词曲极感兴趣,但对张生与崔莺莺的私通是绝对不赞成的,这是她不同于崔莺莺的地方,也决定了她绝不可能与宝玉采取先斩后奏的措施来迫使王夫人就范,这是如今的女孩子不可能理解的。实际上从宝玉一进房间防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就跟了进来看,贾母王夫人对这一点防范极严,她们可不是西厢记里的老夫人,根本不容许这种败坏名声的丑事发生,万一真发生了这种事,她们甚至会逼女孩子自杀来保住家族名声和虫男孩子名声,决不可能用成全他俩来掩饰丑事的,这一点是如今的评论者根本想不到的,但林黛玉肯定会想到这一点,[失命事小、失身事大]嘛,这不光是封建礼教定的,也是物种遗传的纯洁性决定的,你们哪里能理解这一点。因此,若不是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黛玉肯定会继续闹下去,虽然不至于闹得惊动贾母王夫人,起码也会惊动奶娘并两个婆子和紫鹃雪雁等丫头,至此宝玉以后必不敢用西厢记等言情小说的词曲撩拨黛玉了。再提醒你们一句,在当时的大族人家闺房内是不容许有西厢记等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这些书被视为混帐书,书里的某些话被视为[村话],这是当时的实情啊!请你们别用二十一世纪开放的思想来要求二百几十年前的人。
再下面是薛蟠假托[老爷叫宝玉]唤宝玉出去吃酒。这唤去吃酒是常有的事,但这里的插进这插曲却是作者一石二鸟的创作手法,既把[潇湘馆春困发幽情]一段突然收住,免得黛玉继续闹个没完,又交代了宝玉平时在外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且还把冯紫英等人顺便交代出来,更引出后文的冯紫英作东请宝玉薛蟠,可见作者是善于把各种不同情节粘合得天衣无缝的写小说高手啊。
红疯子:照你说来这薛蟠唤宝玉的情节是作者故意杜撰的了?
石呆子:我是说这宝玉与黛玉的感情纠葛突然收住,是出于作者的故意创作,因为若不突然收住就写不下去了,终不成让黛玉真的哭闹到贾母面前去?作者是能放能收的魔术师,他既放开了,又要及时收住,于是就用[薛蟠假托老爷叫宝玉]这魔术手法把读者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样就在无形中把宝玉从感情从纠葛里解脱出来了。但这不代表[薛蟠假托老爷叫宝玉]这种事在生活素材中根本不存在,当年在曹家,象薛蟠这些呆霸王是做过这些呆事的,而且在作者的生活经历中见过不少这样的呆霸王,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呆事,随便拉一件过来当题材就行了。从这里面你们也可以悟出[事似所无、理是必有]、[看似真事、实是假事]的事体情理,这是理解石头记一书必须切记的艺术规律。但作者也借此揭露了薛蟠的草包本相,我们只说了宝玉无能无知,孰不知薛蟠比宝玉更无能更无知啊!作者在书中看起来是检讨自己的不肖,却紧接着就更无情地揭露薛蟠等众须眉之短,这种用[自己的不肖]来揭露并反衬[众须眉之短]的艺术手法是作者最擅长的,你们若体会到其中妙味,会拍手叫绝的。同时也应该看出作者痛恨这些[不是人]的浊须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揭这些呆霸王之短才是石头记创作的中心任务啊!
你们看看薛蟠为什么事请宝玉玉吃酒,[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难得不难得?]如今的人都把薛蟠这话信以为真,因为薛蟠是个直肠子,说话不用心思的,必是有这事他才说得出来。其实这段情节与前面贾宝玉和贾芸聊天的情节一样,也是作者自己胡诌的。你们看前面聊天的情节:[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这些明显不是宝玉没话找话,而是作者没话找话啊。他对这些没深意的情节不耐烦,不愿创作些精彩的对话来点缀,才用这些无聊话来敷衍的。这里的情形与前面差不多,这件事本来就是作者借薛蟠请吃酒打个岔,根本没打算认真描写与薛蟠相关的重要情节,但既然谎撒出来了,还要设法把它圆好了,于是才胡诌了这一段话的,因此,你们根本没必要把这话当回事。至于现实生活中有没有这回事、这段话,那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根本没寓含什么事体情理,既然没有真情理,那情节是真是假任由索陀派流言家去考证发挥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