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你也扯得太远了,且说眼前的袭人怎么解劝宝玉吧。
石呆子:再说袭人只见宝玉泪痕满面,知道他还是真心要留自己的,大凡女儿家总是不放心男子到底是不是真心爱自己,袭人不过是个贴身丫头,本来就是主人的性试验品,宝玉[强她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她也只好服从,因此对宝玉到底爱不爱自己也心中没有底。现在见宝玉如此,自己也踏实了,[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的目的也达到了,遂向宝玉笑道:“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你们看她说得多么自然,既不卑也不亢,既不越奴才的身分也不失女儿的自尊,只是顺势一带就把自己的态度表白出来了。若照那些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俗套,连她这样的[鬟婢也开口之乎者也非文即理],那不但文诌诌地令人生厌,更重要的是不符合袭人没文化的实情啊。可见任何情节只要合情合理即显得真实可信,若不合情理,即使索隐派流言家再强调所谓的史料根据,你们也不要信,因为史料也可能有假,情理却是客观规律总结,合理必定真实!这里是顺便多说的一句。宝玉到底还是孩子,见袭人松口了,赶紧表明自己的心迹,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你看她把宝玉与她的性关系搁到一边不说,而是说[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在那些[以爱情为永恒话题]的文人简直难以理解,这男女相恋不就是因为异性相吸吗?不在性关系上还在哪儿呢?难道袭人不图与宝玉建立永远的性关系?
这就是袭人这女娲皇伟大的地方,她认为做女人一定要为老公着想、对老公有利、对未来的孩子有利,做贴身丫头一定要一切为主子着想、对主子有利,她坚持做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认为只要处处对别人有利,不信别人不承认她的人生价值!因此她并不多考虑与宝玉的性关系能否正式确立,只关心宝玉的前程是否有望,只留意自己能否对规引宝玉入正做些力所能及的解劝工作。她坚持认为自己只要对宝玉一生竭尽所能就问心无愧,至于宝玉如何处理他与她的性关系,这不在她书中交代,她坚信宝玉专门在女儿身上做功夫,对女儿最尊重,是闺阁中极少见的良友,不会看不出她这颗金子般纯良的心。其实这正是她一生最痛心的地方,她把心全掏给了宝玉,后来偏偏是宝玉负心于她。在如今这些评论者看来,似乎宝玉做得对,对于这种一心巴结主子、想做姨太太、其间拨乱破坏宝黛爱情的小人就该撵逐出去,可了解实情的作者不这样认为,落魄后的宝玉也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袭人是他一生唯一该负主观责任的好女儿啊!所谓袭人悲剧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当他在绝境中得到袭人的真诚帮助时,他才彻底认识到袭人那金子般纯良的女儿心,才发誓要替这样的好女儿昭传。可以说袭人是除钗黛之外第一个应该昭传的女娲皇,而且钗黛悲剧的普遍意义根本不及袭人悲剧的普遍意义大,古往今来象钗黛这样的悲剧少之又少,但象袭人这样的悲剧太普遍了、象袭人这样既平凡又伟大的女性实在太多了!尤其她不在乎与宝玉的性关系,却在这三件事上发誓[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这样的心胸即使在女人当中也实在少有。但反过来说袭人的最后肯让宝玉被撵走,也说明了宝玉没做列到这三件事,若真做到了这三件事,袭人当然真的[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但宝玉根本没把对袭人的承诺当回事,根本没有认真改正这三件事,令袭人实在是伤透了心。有此一点,日后宝玉虽然没有把刀搁在袭人脖子上,但袭人也对宝玉死心了。既然是宝玉下决心撵走她,而不是她主动提出来要与宝玉分手,这就怪不得她了。其实她也看出宝玉[不经磨难不成器],连这三件小事都做不到,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既然是宝玉先绝情,那又怎能怪袭人无义呢?但是俗话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天下只见男人辜负女人的多,极少见女人辜负男人的,因为造物主本来就造就男人喜新厌旧、造就女人[痴心为公]啊。袭人日后见了落魄的宝玉仍止不住要心痛,是因为她的心地太纯良,妇道影响太深了呀!
红疯子:看样子这三件事还真不容易做到,你且说出来看哪三件事。
石呆子:在解释这三件事之前,先说说宝玉哀求袭人时的称呼[好姐姐,亲姐姐,好亲姐姐,]这看起来象孩子话,实际上反映了他确实没把袭人当自己的小老婆,他打心眼儿里就是把袭人当自己的亲姐姐了。这就埋下了日后把袭人不当回事、执意要撵出去的隐患。再说这三件事,第一件事最奇怪,没有在袭人嘴里完整表述出来,而是由宝玉嘴里说出来的,因此一般人都没太在意。为什么作者不通过袭人的嘴完整表述出来,而通过宝玉的嘴说出来呢?就是因为这第一件事就是个[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是警幻仙姑说的[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惟 ‘意淫’二字,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如今你们一般都认为这‘意淫’二字就是指爱情。其实不然,如今你们所指的爱情专指一男一女之间的异性之爱,这种爱情不但既可以心会又可以口传,既可以神通又可以语达,关键是还可以通过肢体的性行为直接传达给对方。而宝玉的‘意淫’却[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关键是更不可能通过肢体的性行为直接传达给所爱的人。于是有人想当然地认为[宝玉有女性化的同性恋倾向],认为这种畸形的爱情确实[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但他们就没有想想,同性恋只针对一个女人、必须口传身授的,[惟‘意淫’二字,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更广涵[普天之下过去未来所有的女子],这无论如何是那些[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的皮肤淫滥之蠢物] 不屑一真顾的,,也是那些[只爱你一个][性爱才是最爱][爱是人类永恒的主旋律]的言情文人无法理解的。这里的关键就在于前者只站在男人的立场上看性欲、把女人当满足性欲的性工具、还以为女人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而后者只是站在文人的角度看爱情,把性欲当爱情的主要动力,把满足爱欲当爱情的主要目的,把自私当爱情的主要原则。这样怎么能理解这‘意淫’二字呢?说实话,此时此处连袭人也理解不了,她称之为[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连贾母也理解不了,她说是:“我深知宝玉将来也是个不听妻妾劝的。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即使是脂批也理解不了,说他[不过是`体贴′二字]。作者一时用一句话也不好说清楚,实际上当时根本就无法说清楚,如今看来或许只有你红疯子能说清楚,于是不得已叫宝玉自己来说:“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大家看看,这不是傻话吗?一点儿也不傻!是听不懂这话里[其中味]的人傻呀!还是袭人聪明,未等宝玉[话未说完,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倒更说的狠了。”]这看起来是担心宝玉发傻病,其实是担心宝玉真这样做啊!你们看,宝玉若丢下前程不顾、丢下家庭不管、甚至丢下自己未来的子孙后代不问,只求袭人黛玉宝钗睛雯等所有女孩子[同看着我,守着我],那还有什么人生价值、生存意义呢?自己的前程还要不要了?家庭还顾不顾了?儿女还养不养了?现实生活还过不过了?衣食住行等生存基本条件还保障不保障了?这在有贾母贾政依恃的宝玉可以不当回事,但[一心为公]的袭人就是担心的这件事啊!她是一个准备做母京亲的女人,得为未来的孩子着想啊!看着自己的老公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做父亲的迹象,还打算象个大男孩子在女孩子圈子里胡羼,她能不着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