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在李嬷嬷要吃酥酪时,并没有一个丫头明说这是贾妃自宫中赐出的糖蒸酥酪,若说明了是贾妃所赐,李嬷嬷大约不敢如此不尊重了。
石呆子:你还是太实在了,上了作者的当。我之所以要质疑贾妃不可能赐出糖蒸酥酪来,就因为这糖蒸酥酪根本不是贾妃所赐。宫中赐食,一般是易于保存的糕点,最多赐些易于保存固体的山珍海味,决不可能赐碗必须当天即食的酸牛奶这半流汁!最起码的常识是宫中到贾府必须骑马或坐车轿,一碗酸牛奶能从宫中端到贾府吗?这根本就是作者设计的借口,一借[宫]字、二借[奶]字用一下。作者还怕这借口影响了小丫头,弄得小丫头回李嬷嬷话时说出这是贾妃赐出的糖蒸酥酪来,吓得李嬷嬷不敢吃酥酪,那作者精心设计的这场假戏就唱不下去了,于是在本回一开始就交代这糖蒸酥酪是贾妃赐出的,到了李嬷嬷要吃的时候却没有人说这糖蒸酥酪是贾妃赐出的了。
那么作者故意设计这场假情节为了阐明什么事体情理呢?这事体情理就蕴涵在李嬷嬷的话当中:“我不信他这样坏了。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也是应该的。难道待袭人比我还重?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了?我偏吃了,看怎么样!你们看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光听这话夹带着袭人,怕你们听不出其中味道,再删去袭人,就变成:“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也是应该的。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了?我偏吃了,看怎么样!”这就不是气袭人、而是气宝玉了。到这里你们才会明白,这[糖蒸酥酪]名称虽复杂,其实说穿了[不过一碗牛奶]而已,根本不能与李嬷嬷的[血变成的人奶]相比。由此你们该明白李嬷嬷为什么这么伤心了,她的[血变的奶,吃的宝玉长这么大,如今宝玉吃不着她的奶了],连一一碗牛奶都留给袭人吃、不让她吃,她能不伤心吗?这件事若仅仅发生在宝玉身边,不过是一个老嬷嬷发发牢骚而已,宝玉当耳旁风就过去了,但若与皇宫联系在一起,那其中蕴涵的事体情理就深了。[赵钱孙李],姓[李]的嬷嬷再上去就是姓[孙]的嬷嬷、贾府再上去就是皇宫、宝天王再上去就是宝皇帝了!而前面的糖蒸酥酪早就告诉大家乃皇宫中的[御制酸牛奶],这皇上的奶母不就是曹家的孙氏吗?康熙皇帝不就是吃孙氏的奶长大的吗?她先把牛奶说成出自皇宫,再把牛奶与李嬷嬷的人奶挂起钩来,然后再通过李嬷嬷的牢骚怪话说出[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你们还看不出来作者之意不在袭人或宝玉、而在曹家,这里的嬷嬷也不姓李、而姓孙吗?李嬷嬷吃了一碗皇宫里的牛奶没什么事体情理可写,但孙嬷嬷把皇宫里那么多牛奶拿回家喂养孙子就有很多事体情理可写了,曹荣不就是吃皇宫里的牛奶长大的吗?赖尚荣不就是吃贾政的牛奶长大的吗?赵天栋赵天梁不就是吃贾琏的牛奶长大的吗?可以说象赵钱孙李这些嬷嬷之所以尽心尽力用自己的奶把宝兄弟、宝天王、宝皇帝喂养大,图的就是换些牛奶回家养孙子啊!皇宫有那么多山珍海味,吃几碗牛奶总可以吧?而对于曹荣赖尚荣赵天栋等人来说,这[几碗牛奶]可足够把他们喂养大了,这就是作者要表述的事体情理,这比李嬷嬷忌妒袭人重要多了,它是曹家赖以荣华富贵的大道理!也是石头记一书首先要阐明的第一个大道理。四大家族正是从这大道理上产生的,贾宝玉正是从这大道理上成长的,只要皇上承认这大道理,曹家就不会被抄、曹宝玉就不会沦为曹石头。反过来说,哪一天赵钱孙李嬷嬷过世了、皇上不承认这大道理了,那曹家就难保被抄、曹宝玉就难保不沦为曹石头了,作者就是要通过李嬷嬷吃了一碗酸牛奶来寓含这大道理,若这碗牛奶没出自皇宫,那就是碗普通的牛奶,就不寓含这大道理了,作者也无须赘述,我也无须罗嗦了。
这时还有个丫头出来打圆场:“他们不会说话,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气。宝玉还时常送东西孝敬你老去,岂有为这个不自在的。”李嬷嬷道:“你们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儿有了不是,我再来领!”说着,赌气去了。这些话在你们看来是为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作个交代,其实在我看来,这是康熙皇帝为显示自己仁孝,还是会时常孝敬孙氏、照应曹家的,而且孙氏也不可能象李嬷嬷这样唠叨,曹寅曹荣更是恪尽为臣之道。所以你们[不必拘拘于具体情节,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罢了]。
红疯子叹道:跟你疯谈红楼梦真长见识,这不起眼的一碗牛奶里也蕴涵这么多事体情理,红楼梦确实了不起啊!还是往下解吧。
石呆子:若照那些流言家和索隐派看来,这一碗牛奶的事必引起大风波,如上次为枫露茶砸茶碗那样,又不知哪个丫头会象茜雪那样被撵走了。可是宝玉待袭人回家后问到酥酪的事立刻就被袭人轻轻遮掩过去了,这恐怕要让那些好追问宫闱秘事适趣闲闻的人失望了。其实这虽然说明了袭人的识大体顾大局,更说明了作者前面有关这碗牛奶的热闹戏根本就不是为袭人而演的,而是为曹家孙氏演的,当然到这里要轻轻带过了。
再说下面才是事关回目的正题[良宵花解语]。一般人都不注意[情切切]这三个字,似乎这一番[花解语]不过是些劝宝玉假读书之类的话,根本谈不上[情]字,更不能用[切切]来形容了,似乎袭人就是个一心想当小老婆的伪女人,根本配不上[情切切]三个字,这说明你们还是[有眼不识泰山]啦!袭人的情切切与黛玉的情切切表现形式有不同,袭人的情切切正体现在这些唠唠叨叨的劝阻话里面。换句话说,黛玉的情切切虽适合眼前宝玉的情趣,但并不符合宝玉将来的利益,而袭人的情切切虽不对眼前宝玉的胃口,却符合宝玉将来的利益,二人都是真情,在小青年虽然觉得还是黛玉的话入耳,但叫过来人评评,还是袭人的话真切呀!生活是现实的而不是浪漫的,社会是残酷的而不是理想的,袭人的唠叨正是叮咛宝玉要从现实生活着手、要正视残酷的社会,这样的情是从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真情,虽不入耳但实用,确实切入宝玉的人生要点,当然配得上[情切切]三个字了。只是宝玉此时不理解袭人的一片真情罢了,你们也同样不理解袭人的一片真情啊。
红疯子:看样子袭人这一番解劝话语中还蕴涵不少大道理呢。
石呆子:不然,若从字面看来,袭人并没有用什么大道理解劝宝玉,这也就是如今评论对这番解语摸不着头脑的地方。说她对宝玉讲理,其话语中并没有那些正而八经的大道理,说她对宝玉动情,这些话里面更没有那些缠缠绵绵的柔情,只是些旁敲侧击、冷嘲热哄的解劝小孩子的家常话罢了,而且对宝玉提出的要求并不高,叙理都是宝玉能做到的小事,这似乎要叫流言家索隐派或激进学者大失所望了。在他们看来,袭人是个一心想做宝玉小老婆的鬼丫头,必利用这次机会要挟宝玉用花轿来抬她,即使不是八抬大轿,起码弄个四抬中轿公开娶进门做姨娘吧,照她[似桂如兰]的野心看来,若象娇杏那样,夜里用一乘二抬小轿偷偷送进府,她是决不答应的;在那些认为袭人是王夫人宝钗一党的封建卫道士看来,袭人又是个一心想劝宝玉立志功名、荣耀显达的‘禄蠹’,必定会用私情逼迫宝玉认真念书专攻科举,或者用那些大道理劝宝玉离女儿们远远的、靠孔孟近近的,将来高官得做、封妻荫子,连她也脸上有光,这些都与下面的情节不合,说明袭人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简单的女孩子,而是个[一心为公][讲究实际]的女娲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