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你也扯得太远了,这一首诗也用不着扯到黛玉应不应该反对封建礼教、争取婚姻自由上。咱了解你贬黛扬钗的呆心思,但是也不能把林黛玉说得一无是处。还是往下解吧。
石呆子:谁把林黛玉说得一无是处了?我不过坚持实事求是、替作者辩解罢了,你们不听就算了,干嘛说我罗嗦?下面碰到林黛玉的有关情节,这些话迟早要说的。再下面是宝玉的三首诗,我也没兴趣一一解剖了,省得你们说我罗嗦。只是[绿蜡春犹卷]一句切不可当实描春天卷曲的芭蕉叶看,要当虚拟为女儿们委曲自己还怡然自得的院主人看。[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就是这情景的真实写照。还有[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也不是仅仅应景的俗句,其中蕴涵了宝玉幻想[美而又足、好梦莫扰]的幼稚愿望。再说[贾妃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这才是贾政的心愿,若贾妃仅仅是大清普通的贵妃,那这句表彰话说了也白说;若贾妃能达到杨贵妃当年的受宠程度、而皇上又是唐明皇式的皇帝,那贾宝玉就可能成为第二个杨国忠了。纵观大清嫔妃制度,根本没有这种可能。这不是刘心武说的[史料被乾隆皇帝删除了]就能叫人相信的。只有用作者的[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其上,又有何难哉?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才解释得通,作者本来就是打破[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的拘束,[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的,你们只应取其事体情理,千万不要在朝代年纪地舆邦国上纠缠不休,那就是石头记之幸了。其实八十回以后的情节到底如何发展,连作者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是象曹家那样因抄家而败呢?还是象杨家那样因[虎兕相逢]元春被杀而[大梦归]呢?或者象雍正登基宝亲王为储那样[玉钗齐芳、家道复初]呢?这关系到方方面面,连作者都不敢妄拟,我看你们就不必强求石头记给出明确答案了,还是看真宝玉接下来的嘉宝玉道宝玉咸宝玉同宝玉光宝玉直到宣宝玉续写的真[石头记]续书吧!
贾妃[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可见黛玉才华卓绝,连贾妃也极为称赏。再诗中有[臣宝玉谨题]的点名,你们不可当儿戏看。若照宝玉与贾妃的亲姐弟关系,该题[臣弟宝玉谨题]才对。作者在这里少一[弟]字,正说明了作者是故意暴露[借省亲事写南巡]的天机,你们不要忽略了。这里还有[元妃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此时贾兰极幼,未达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故无别传。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的交代,这只不过是作者为圆谎而作的不得已糊弄罢了,你们切不可当真。这[借省亲事写南巡]本来就需说谎,贾兰在场也是说谎,当此南巡时,曹家的曹寅曹荣还没病死、遗腹子还没出世呢。至于[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 更是说谎,曹寅一生就没有偏房儿子,却哪来的贾环?因书内要写曹家本来没有的嫡庶矛盾,才故意另外杜撰个赵姨娘和贾环的。既然编派了一个贾环,这样大的场面不让他出场又不合情理,于是作者只好借故说[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其实是作者不欲其出场,故意让他[请病假]的。由此可见作者的创作手法确实灵活机变,达到信手拈来、挥手拂去的程度,你们若象刘心武那样拘拘于细枝末节的索隐考证,就别想悟出其中事体情理,那这石头记就枉读了!
红疯子:怪不得咱找不到贾环在曹家的对应生活原型,原来他是作者出于创作构思需要而杜撰的。难怪曹家的曹寅夫人李氏要过继曹頫,原来曹寅没留下偏房儿子。咱就觉得奇怪,若曹寅也有个类似贾环的庶子,又何必从大房把曹頫过继过来呢?再下来就是元妃点戏了,因为有脂批【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于是这点戏的情节成了人们猜测八十回以后情节的主要依据,人们对此议论纷纷,索隐考证派把这件事当成大话题,更有好事者根据这四出戏臆造出好多伪续书来误导读者,还请你廓清这段情节。
石呆子:我还是那句话,[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具体情节哉!] 贾妃点这四出戏本是作者玩的把戏,生活中并没有贾妃省亲这实事,更没有贾妃点戏这具体素材,即使是当年康熙南巡时肯定有大量点戏的场景,也不可能恰巧点了这四出戏,这是作者借此大概预示贾族由盛到衰的演变趋势,不是具体演绎贾家的衰亡细节,这一点你们千万要弄清楚了,别学索隐考证派[不过只索隐考证具体情节罢了,又何必拘拘于事体情理哉!]也别[拘拘于脂批透露的所谓伏线,不过只取其‘大概如此’罢了]。在脂批看来,这四出戏就能概括整部石头记了,甚至能概括八十回以后的具体内容了,这可能吗?要说概括石头记的大致事体情理,第一回一僧一道点破石兄痴迷人间荣华富贵时就已经用 “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来概括了,当时也有脂批曰【四句乃一部书之总纲。】那条批语比这条批语强多了,人家不过批这[四句乃一部之总纲],这里却批[四出戏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而且具体说出这四出戏[伏四事],这就有违[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具体情节]的大原则了。这条批语说第一出《豪宴》出自《一捧雪》,其中伏贾家之败;第二出《乞巧》出自《长生殿》,其中伏元妃之死;第三出《仙缘》出自《邯郸梦》,其中伏甄宝玉送玉;第四出《离魂》出自《牡丹亭》,其中伏黛玉死。首先这《一捧雪》乃奸臣陷害忠良的戏,若以其形容贾家之败,岂不是暗示当年曹家被抄是冤枉的吗?这书中为了一些家传的文物而倾家荡产的事不是没有,我石呆子当年就是为了几把古扇被贾雨村逼得家破人亡。但以贾府这[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的身份地位,决不是某个奸臣用类似《一捧雪》中的陷害手法就打得倒的,必得受类似[安史之乱]的大型虎兕争斗事变才败得下来,必须先失去皇宠然后才会丢掉[护官符]地位的。再则这关系到石头记一书的创作宗旨是替曹家被抄鸣冤叫屈、还是总结[族大必衰]的事体情理,又关系到石头记一书能不能通得过文字狱的审查。因此,石头记中有类似《一捧雪》中的事不假,但不一定其戏中伏[贾家之败]。再谈第二出《乞巧》,暗示元妃会象《长生殿》中的杨玉环那样死去。这虽然合元春的身份和判词,但太敏感了,以元春的特定身份,必不肯点这种连她自己都不得不忌讳的戏,因此这出戏虽有针对性,但也不能当决定全书趋向的大事,况且我在前面说过了,这石头记的结局是参照曹家被抄写、还是参照杨家被灭门写、还是参照皇家[雍乾齐芳、大清复初]写,连作者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又怎么可能用这出戏来伏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呢?至于第三出《仙缘》,出自《邯郸梦》。但脂批说其中伏甄宝玉送玉,这就不太通了。《邯郸梦》即成语故事中的[黄粱梦],这倒非常适合第一回总纲中说的[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但说这出戏伏[甄宝玉送玉],这就太奇怪了!我在前面说过,甄宝玉是没衔玉而诞的真宝玉,他才是贾宝玉这艺术典型依据的生活原型,假宝玉就是这真宝玉的真经历投射在书中的影子。既然这甄宝玉本来就没有玉,拿什么来送给贾宝玉呢?大概只能象程高续书那样[戏不够、鬼神凑]了,把甄宝玉描绘成象癞头和尚跛足道人那样有些神仙玄幻法术的妖人了。况且我早就告诉你们,作者是个极高明又极高尚的魔术师,他一再告诉大家通灵玉只是他用来变幻石头记魔术节目的道具,并没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充其量作用也不过类似《邯郸梦》中崂山道士送给人做黄粱梦的那个枕头,人家枕着这枕头做黄粱梦,贾宝玉则抱着这通灵玉做红楼梦。但贾宝玉的通灵玉只可能由疯僧跛道送来,不可能由没玉的甄宝玉送来,甄宝玉虽然没有通灵玉,照样在做着黄粱梦或红楼梦,哪里有工夫送玉给贾宝玉?开个玩笑说,还不如自己留下呢。由此可见《仙缘》伏贾宝玉在做黄粱梦是对的,但伏甄宝玉送玉就不对了。最后看第四出《离魂》。脂批说[《牡丹亭》中伏黛玉死。] 《牡丹亭》里的少女杜丽娘是有些与黛玉相仿,说黛玉最终也会象杜丽娘那样病死也没错,但说这是大过节、大关键就言过其实了。黛玉悲剧与杜丽娘悲剧有本质区别,黛玉首先是社会悲剧家庭悲剧,其次才是爱情悲剧,而杜丽娘悲剧则纯粹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悲剧。我在前面说过,作者在第一回就明确表示了对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不同看法,这当中首先就批评的《西厢记》与《牡丹亭》。林黛玉在病死这一点上与杜丽娘有可比性,但贾宝玉不等于书生柳梦梅,两个悲剧的本质和结局也不一样。作者既然不赞成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的观念,又怎么可能用《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之死来做石头记里的[大过节、大关键]呢?
石呆子:综上看来,这四出戏与石头记里的四件事确实或多或少有关系,但不成其为[大过节、大关键],更不成其为考证索隐八十回后具体内容具体情节的根据,这批者有些言过其实、误导读者了,你们不要盲目跟风。实际上真正有价值的脂批根本不是那些故意泄漏具体情节的脂批,而是总结事体情理的脂批。可上百年来的红学研究一般只对讲述具体情节的脂批感兴趣,却对总结事体情理的脂批不当回事,这违反作者[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具体情节哉!]的宗旨啊!至于那些索隐考证派更是把故意泄漏具体情节的脂批当刻在石头记之舟上的记号,纷纷顺着批者刻的这些记号跳下红海史海去求八十回后具体内容之剑,这种盲人摸象式的研究方法不但对理解石头记的其中味毫无帮助,而且误导读者、误解真味呀!你们万不可重蹈覆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