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咱想起来了,后文在宝玉讥笑宝钗 “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时,[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象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这是反讥贾宝玉的姐姐象杨妃呀!怪不得作者在这里要提醒宝玉[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这是向读者预作提示啊!
石呆子:还是你红疯子通灵,我一点、你就[智通],这石头记既然能遇到你这与作者心心相印的知音,何愁解不出其中味?我在前面早就说过,作者是一个极高明又极高尚的魔术师,这石头记就是他创作并演出的极精彩的超大型魔术节目。作者在上演这节目的开头和过程中曾一再交代这是魔术,其中的布景和道具都是暗藏机关的,表演的内容基本是假的。但由于节目内容太精彩了,读者在观赏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就忘记了这节目是假的,而把它当真的来相信了!象这里的贵妃省亲就是这样,作者早就告诉你们这是[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失落无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假事了,但由于写得太精彩了,以至于人们竟忘记了这是假事,反而[拿着棒槌认作针]了。这里的宝钗提醒宝玉[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本来是作者为下文宝钗讥讽宝玉是杨国忠埋下的伏笔,却不料反被索隐派用作宝玉果真有[穿黄袍的姐姐的明证,恰如魔术师正在为下一节目预埋下个小道具,却被顶真的观众当着此时不是在演魔术、而是真在创造奇迹的证明了,岂不是满拧了?这话暂且搁下,类似的事还有不少,容后再表。
再说黛玉替宝玉代作‘杏帘在望’一首诗的事。黛玉一首[杏帘在望],水平远胜于宝玉另外三首诗,有人会说宝玉前日逛园子在众人面前已经显示出[其聪俊灵秀在万万人之上]了,如今这黛玉宝钗又明显在宝玉之上,难道书中的黛玉宝钗等众女儿[其聪俊灵秀更在宝玉之上]乎?这应该看作作者[绿叶扶红花]的创作手法。我在前面就说过,这[“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内蕉棠两植,其意不光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而且有暗含院主人怡红公子甘愿绿叶衬红花的意思在内。这在宝玉的[怡红快绿]诗中也有体现,【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就是宝玉甘作卷曲的芭蕉叶衬托众女儿这些海棠花、怜护这些女儿棠的意思。其中‘绿蜡’之典尤其是双关语,既避了‘绿玉’的讳,又连带上后文黛玉嘲笑宝玉[银样蜡枪头] 的典,[绿蜡春犹卷]正说明宝玉这绿玉情愿卷曲着反衬红花香啊!而作者这里把黛玉宝钗等众女儿写得才华卓绝,却把宝玉反衬成[银样蜡枪头],实际上并不是说宝玉不聪俊,而是说女儿们更聪俊,这是符合石头记开头作者自述的创作宗旨的。也是为了着重贯彻创作宗旨呀。作者在全书开头申明[:“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哉?] [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自护己短,则使其一并泯灭也。][何为不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故曰′贾雨村风尘怀闺秀’]。这里面就坦承自己这绿芭蕉不如那些女儿棠,要用自已己这[绿玉]即[绿叶]衬护那[又红又香的海棠花],为她们著书立传],这就是石头记的创作宗旨啊!
这里处处显示黛玉宝钗等女儿的聪俊灵秀,反把宝玉贬下去,正是作者[自愧不如][甘作衬托]的宗旨体现。试想连贾宝玉这样[聪俊灵秀在万万人之上]的人都不及这些好女儿,那么象珍琏环蓉蟠之类须眉浊物们比之于这些裙钗又当自惭形秽到何种地步呢?这种借绿叶扶红花、再借绿叶贬粪土的巧妙艺术手法,就为了更鲜明地用红花贬斥粪土、用红花悲剧控诉粪土丑行啊!
回头再说黛玉的[杏帘在望]这首诗,[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首先就觉得一股不拘一格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更是描绘田园风光的[绝妙好辞]。有抄本改[春韭绿]为[春韭熟],不通啊!春韭贵在稚嫩碧绿,成熟时就老了、不如草了,这是食韭菜的常识,[一畦春韭熟]不但不是佳句,而且是败笔,黛玉不可能闹这种笑话,贾妃也不可能称赞这样的病句。更关键的是,作者身为女儿、处女儿世界,应该本能地赞誉嫩绿、忌讳老熟,即使此诗不是女孩子原作、而是作者代作,也不应用[熟]而不用[绿],因为书中借宝玉之口明确称赞女儿的娇嫩、嘲笑女人的老熟,说女儿未出嫁前是颗珍珠,一旦嫁了男人、沾染上男人气味,就失去珍珠的光泽了,而老熟的女人简直就是鱼眼睛了,大家看看,这简直是歌颂嫩绿、鄙视老熟啊!他会用[熟]不用[绿]吗?从这当中可以看出个缘故,诗的原作者明显持南方口音,而改者很可能是北方口音,因为南方特别是南京扬州苏州一带都是读[绿]为[陆],而北方则读[绿]为[滤],用北方口音和以北方口音为基准的普通话吟读起来,显然[一畦春韭熟]比[一畦春韭绿]更合仄,而用南方口音特别是宁苏扬地方口音创作此诗,肯定是[一畦春韭绿]、而不是[一畦春韭熟]。从黛玉生在姑苏长在维扬来看,当然会用[绿]不用[熟]了。顺便说一句,全书最关键词就是[玉]字,而在姑苏杭州等南方口音中,[玉]也读[要],这是如今以普通话为主的现代人读此书时容易忽略的。
石呆子:说 [一畦春韭绿]最合作者本意,还因为它与下一句[十里稻花香]配上对,也暗合[叶绿花香][快绿怡红]的创意。谈到这首诗的最后一句[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就有不少感慨要发。若不加设问语气、以颂圣诗待之,当然[没啥说的了],可这里的作者并不是以颂圣句敷衍了事的李纨或迎春,而是女儿中的愤青林黛玉,她是决不可能用这种庸常的语调以句号来塞责的,必用诘问的语调以大问号来置疑。是啊!当时都以[盛世无饥馁]标榜之,但既云[盛世无饥馁],又[何须耕织忙]呢?请大家想想,象这种[有才但无德]的怪才女,能为当时所容吗?若评判这首诗的穿黄袍者果真是康熙皇帝,他即使不当场大怒,将来也肯定不允她与宝玉的婚事的,因为皇上定会与王夫人一个心思:[好好的爷们,都是让你们这些小蹄子给教坏了!]好在这里的贾元春也是个厌恶[玉]的,她也在诗中发了[多少工夫筑始成?]的感慨,而且也不知道这是黛玉代宝玉作的,她本来就没有皇帝那种独特的敏感,当然也就不计较这些了。从这首诗的意境来讲,还只有这最后一句意境最深,全诗也因这点睛之笔而熠熠生辉,其实好的诗作必定有活跃的思想,林黛玉的可爱也正在她不屈服于现状、敢于质疑现实。但反过来看,这也是造成她终生悲剧的个人原因,这样一个孤弱无依的美少女怎能质疑现实呢?又怎能用这种愤懑情绪去影响贾族的唯一接班人宝玉呢?元春稍有对贵妃制度的不满,贾政赶紧劝她[切勿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这才是美少女们惟一的苟且偷生之道啊!可林黛玉不但不自加珍爱,而且还懑愤金怀,更要命的还质疑盛世、误导宝玉,其下场可想而知了。你们不能光站在如今的立场上为林黛玉这些懑愤喝采,还应该站在林黛玉切身利益的角度替这美少女的前途命运担忧啊!她作为一个弱少女,质疑现实、反抗礼教,[曾不能损魁丘之一毫],但自己却可能为强大的现实社会和家庭所吞噬啊!你们是情愿她做封建礼教和残酷现实的牺牲品、再用这悲剧来控诉封建礼教、证明你们的先进性呢?还是象贾政一样、劝慰她[切勿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争取尽可能好一些的生存和发展呢?这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与[知其不幸、劝其勿争]的区别,也是站在文人立场上对女儿们指手划脚、还是站在女儿立场上同情爱怜女儿的区别。再说白了,是利用女儿还是甘为女儿所用的区别!在如今的评论者虽不能说是有意利用林黛玉控诉封建社会,但不能理解作者的[想女儿之所想、急女儿之所急、悲女儿之所悲、乐女儿之所乐]倒是事实。作者已经不是富贵中的宝玉,已经沦落到一事无成、半生潦倒的地步,已经没有甘露灌溉这可怜的绛珠小草了,他终于认识到:“以前自以为见识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实事求是、承认现实、适应现实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