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好了好了,呆话少说,往下解吧。谁在乎红楼梦的意境有多高深?不过取其情节扑朔迷离罢了,你且揭其情节之谜要紧,少说这些专论事体情理的呆话,连咱这疯子都嫌烦了,何况那些[喜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的市井俗人?
石呆子:唉!真是[对牛弹琴牛不听,反怨弹者有神经]呀!好在这第十七回也解得差不多了,更议得差不多了,用不着再作小结了,你们只需记住[曹翁之意不在曹,在乎皇家之间]就行了。我且往下解。
这第十八回开头先写贾政宝玉记挂着老太太惦念,说明这父子俩都极孝顺贾母,也说明书中的[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并不是虚言,这对于你们品评贾政、品评贾政与贾宝玉的父子关系时不至于误解作者的本意很重要,不但能说明作者对曹寅的敬重,甚至也能说明作者对雍正和乾隆这父子俩的尊重,石头记一书确实在[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 ,确实是[实非别书之可比]啊!这也是此书为什么没遭文字狱焚坑的原因,相信即使是雍正爷或乾隆爷看了此书,他们也无可挑剔的,作者确实不但没有恶意讥讽条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而且还[称功颂德,眷眷无穷],乾隆皇帝当然要放作者一马了。若象周汝昌刘心武说的那种隐寓弘皙逆案的[乾隆曹学],早就被文字狱焚坑了,决不可能公开刊刻发行的。
再看跟贾政的几个小厮讨好宝玉的样子,就知道宝玉在贾政心中的份量了。若贾政恨透了宝玉,这些小厮会这般模样吗?至于说到他们不希罕宝玉赏一吊饯,而是将宝玉身上所佩之物尽行解去,一者可见这些豪奴阔绰,二者可见宝玉所佩之物价值远超十吊钱。再说贾母[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可见宝玉受溺爱之甚,宝玉受父亲教导本来是好事,但在老太太看来却严苟过甚,她便尽量从中袒护孙儿,以至于弄得孙儿荒疏学业,这实在是年长女性最大的悲哀。可如今的红学评论只批评贾政管教宝玉时的简单粗暴,却不批评贾母的溺爱纵容,更有甚者,把贾政说成是封建卫道士,把宝玉捧成是封建叛逆者,于是贾母成了封建叛逆者的保护人,这符合北静王说的[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吗?更符合作者开始就表白的[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至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吗?符合作者郑重声明的[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吗?尤其是符合当时社会家庭的事体情理吗?因此在这贾政相关情节告一段落之时,我要再次替贾政辩护几句,他作为宝玉的父亲是完全合格的,作者对他是充满敬意充满愧疚的,你们别误解作者的原意了,这是让作者背着不孝的骂名啊。
石呆子:至于接下来谈到林黛玉听说她给宝玉的那个荷包也给几个小厮拿走了,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铰。这是作者明白无误地描写林黛玉任性狭隘的缺点,可一般评论却把这当成爱情表示看,实在误解作者的原意了。至于宝玉的珍爱黛玉赠物、藏匿在贴身处,虽然说明宝玉对黛玉的感情超过对任何人的感情,确实进入了爱情的境界,但黛玉的美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近乎于病态美,宝玉是个[聪灵俊秀在万万人之上、乖僻邪谬不近人情又在万万人之下]的怪人,属于文人中的皎皎者,未免也有一种特别欣赏病态美、特别怜爱病态美女的怪癖,作者在刻画宝玉时实事求是地表现了这些缺憾,表明他自己并不赞成男女主人公的这些缺点。这一点历来的红学评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总以为贾宝玉就是作者本人,总以为作者也非常爱黛玉的病态美。其实作者不等于贾宝玉本人,贾宝玉只是个艺术典型,充其量不过是少年时期富贵中的作者而已,而作书时的作者已经沦落成为[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中的焦大了,落魄后的焦大不但不会欣赏林黛玉的病态美,而且也不会赞同贾宝玉的审美观和爱情观的。这一点就是如今评论者与当时作者的差异。如今的评论者与当时的贾宝玉差不多,都是理想主义者,而在茅椽蓬牖,瓦灶绳床的困顿中写书的作者却是现实主义者,理想主义者怎么能够与现实主义者想到一起呢?这就叫[饱汉不知饿汉饥,反说饿汉吃得稀],贾宝玉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当然有兴趣欣赏病态美了,贾宝玉有玉的庇佑,当然有能力再保护病弱的林黛玉了,而一事无成、半生潦倒的作者[举家食粥酒常赊],既没有欣赏病态美的兴趣,更没有保护弱美女的能力,当然就能清醒地看出林黛玉的缺点,也能清醒地看出贾宝玉的不现实了。可如今的红学评论者虽不是锦衣纨绔饫甘餍美,但也没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他们较容易理解贾宝玉的上层知识分子审美观,却不容易理解石头记作者的审美观,于是也不容易理解作者描述林黛玉贾宝玉这些卿卿我我、哭哭闹闹的真实意图,反而认为作者正是赞叹这种情、这种美,才细致刻画这些情感的微妙细节的,其实作者是抱着批评的态度描写林黛玉的小性子、抱着愧疚的心情检讨贾宝玉的脱离现实倾向,这一点就是如今的红学评论总是不理解石头记其中味的主要原因。
议论过宝玉黛玉的孩提般玩闹,再往下看贾母的[一片声找宝玉。众奶娘丫鬟们忙回说:“在林姑娘房里呢。”贾母听说道:“好,好,好!让他们姊妹们一处顽顽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不许扭了他。”],就可见老太太过于骄纵孙子和外孙女的害处了。正是由于老太夫人、夫人辈钟爱极矣;才导致宝玉不但荒失学业,中无力自拔。设若贾宝玉生在一般大族人家,而且弟兄几个,老太太必不会把他与众女孩子放在一起养大,尤其与外孙女儿共同相处过甚,违反男女之大防,是造成宝玉黛玉爱情纠葛的失着,所以说宝玉黛玉的爱情悲剧贾母是有责任的。
红疯子:这一点你就不及咱了解了,中国历来家中的独生子都有当女儿养的习俗,因为是独苗,祖母母亲都怕其早夭,因此有当女孩子好养活、不至于多灾多难的说法,而且咱家乡还有给独生子取个女孩子的小名能保平安的说法。咱的一个同窗好友小名就叫[丫头],因为其父母晚年得子、自然钟爱极矣,不但给他取女孩子小名,也把他与姐妹们一处抚养,好大了才分开,且与周围的男孩子隔得较远,几乎养成他一种女性化倾向。咱也是自幼在女人圈子里长大,与周围男孩子反而接触得少,才养成某些女性化的怪癖的。
石呆子:曹家曹荣的遗服腹子实际上更是三世单传、四家维系,与[杨门女将]戏中的杨文广地位相类,上面实际上是三代寡妇疼爱他一个人。即使是曹荣,也是曹家的杨宗保,仍然是曹寅的独生子、孙氏和李氏钟爱已极的独苗,再加上他自幼在女孩子圈子里长大的特殊性,养成了[女孩儿一样的人品],这才有书中贾宝玉这样的艺术典型的。这些特殊性都与孙氏这老祖宗的特殊性相关,正因为孙氏有身为康熙乳母这特殊身份,才能够象书中贾母那样宠爱并庇护贾宝玉的。更由于孙氏的特殊权威、由于曹家上下对孙氏与康熙特殊关系的过分依赖、由于曹寅夫妇对孙氏近乎崇敬皇上般地孝顺,才使曹寅无法对曹荣实行当时社会通行的管教方式,把他早早与女孩子分开来过,走上正常的男孩成长之路,孙氏几乎把曹荣父子当成了自己的宠物,庇护着他与周围男性世界几乎完全隔断,庇护着他几乎可以不受父亲严厉的训教,庇护着他整天与女孩子混为一体,庇护着他荒疏学业,这是书中贾宝玉沾染上严重的女性化怪癖、沾染上厌读书爱脂粉怪癖的主要原因啊!可以说,没有孙氏的独特地位和特殊经历,就没有书中贾母这独特艺术典型,没有贾母这独特艺术典型,也就没有书中贾宝玉独特的女儿环境,也就没有贾宝玉这女性化怪癖和厌读书爱脂粉的怪癖,这些都是研究贾宝玉艺术典型必须考虑到的因素,也是研究必须考虑到的因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