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你这种说法咱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是贾宝玉因为这海棠象征‘女儿’ ,于是取名‘女儿棠’呢?你说过,这贾宝玉是以曹荣父子俩为复合生活原型的,而作者只可能是曹荣的儿子,不可能是曹荣本人。这里的事是富贵中的事,也可能是曹荣经历过的事,为什么不能是曹荣取其名曰‘女儿棠’呢?
石呆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女儿棠’的名字虽然不排除系曹荣当日所取,但这出自‘女儿国’的说法却是作者别具匠心的杜撰,因为作者在这当中赋予了自己更深邃的含意呀。首先接下来贾宝玉将要生活在这个[女儿世界]中,既然是女儿世界,当然可以称之为‘女儿国’了,这花名系在女儿世界中传播开来的,当然可以说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了。曹荣当日虽然也生活在女儿圈子里,作者虽然也自幼在女人圈子里长大,但当时并不象书中大观园有这么大规模女儿的集积,只是在孙氏老祖宗的宠爱下,把几个孙女儿加投靠曹家的亲戚家的女儿聚积在一起,根本不象书中钗黛湘妙迎探惜凤巧纨这样群芳争艳。说白了,这书中的‘女儿国’有作者很大的杜撰成分在里面,它是作者艺术化了的女儿世界,与当日曹家孙氏聚拢的女儿圈子已经不尽相同了!其实首先这里已建起来的省亲园子就与当年南京织造府的后花园不尽相同,曹家后花园决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若有这么大规模就犯制了,这里的省亲园子实际上是作者参照北京的皇家园林杜撰出来的,这里的‘女儿国’也是根据作者的理想艺术化了的,比当年曹荣父子俩生活的女人圈子又理想得多了,其中的钗黛湘妙尤其更进一步理想化艺术化,当年的曹家生活原型与这些艺术典型也不尽相同,犬其不尽如书中这样完美的,就是贾宝玉本人也与曹荣父子不尽相同的,曹荣父子的优点虽不及书中贾宝玉这样突出,但其缺点也不会象书中这样扎眼的。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们,不但这园子比曹家园子完美多了,甚至书中的诸裙钗包括宝玉也比曹家女孩子和曹荣父子完美多了,却叫你们如何到当年的曹家去索隐考证曹家事?归根结底作者就没打算只写曹家事,他是要兼写皇家事,是要创作一个既不象曹家园子又不象皇家园子、既象皇家园子又象曹家园子;创作一群既象曹家女儿又象普天下顶尖女儿;创作一个既象曹家宝玉、又象各大族人家宝玉、更象皇家宝玉的假宝玉呀!他这以小喻大以假讽真以下形上的创作手法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几句话也难说清,先到这里吧。只是提醒读者一件事,当年的康熙皇帝也曾召集若干皇孙在皇家园子里学习生活,其中当然有弘历这后来的宝亲王了,只是限于男女之大防,没把诸公主们包括在里面而已。因此你们不要以为这里仅仅是写的曹家事,作者在创作贾宝玉这艺术形象时,从来是用着曹荣父子的生活素材,看着皇十四子和皇孙弘历这些隐形目标;用着曹家诸裙钗悲剧的生活素材,看着普天下过去未来所有女子悲剧这大局;用着曹家兴衰的生活素材,看着皇家争储争位丑剧这些大题目来做大文章啊!
红疯子:你这些感慨发多了就不值钱了,还是收起来谈正文吧。
石呆子:我这些呆话就为了正文。你们想过这怡红院里为什么在种这株海棠花的同时又种着数本芭蕉吗?这不仅仅是为了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而且另有作者的深意在里面啊!宝玉为什么要题‘红香绿玉’四字?仅仅是应[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 二字]之景吗?海棠花以色、形见长,香气并不扑鼻,芭蕉虽然呈绿色,但以‘绿玉’形容也并不恰如其分,何以作者偏要用‘红香绿玉’四字题其名呢?连贾政都摇头道:“不好,不好!”难道你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红疯子:咱想起来了,这‘红香绿玉’的‘玉’ 字是不是隐寓贾宝玉的‘玉’字?
石呆子:还是你这疯子[心有灵犀],才能[一点就通]。解释石头记就只能与你这疯子共解,若与刘心武这样的南郭先生谈,再谈不通的。作者之所以要题这很俗气的四个字,并不是为了应蕉棠两植、暗蓄‘红’、‘绿’的景,而是为接下来的[女儿国]题这四个字。这海棠花代表园中许多女儿,芭蕉则代表宝玉自己,宝玉的住处之所以要蕉棠两植,暗蓄‘红’、‘绿’二字在内,‘红香’表示女儿们诸芳流香,‘绿玉’是表示贾宝玉自己甘当‘绿叶’,衬托并扶持‘红花香花’呀!这样的意思不好对贾政明说,贾政也想不到这一层,所以摇头说:“不好,不好!”你们若想不到这一层,也会说“不好,不好!”的,但是如果想到这一层,就会由衷佩服作者的瞻前顾后,他已经不单纯为此处应付贾政盘查的宝玉撰[匾额]了,而是在为贾宝玉日后的住所题匾额呀!但当时的宝玉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的,因为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住进这院子里呢。怎么会给这院子题这种针对性极强的匾额呢?至于这里对室内陈设精致玲珑的描写,我这里就不一一作解了。倒是有一点要告诉你们,实际上生活中无论曹荣还是曹荣的儿子都没有住过这么豪华的卧室,这么豪华的卧室只有第五回里的秦可卿卧室可以与之同日而语。
红疯子:却又来了,第五回的秦氏卧房陈设充满淫荡意味,这里却没有一丝一毫淫意,怎么能与她的卧房同日而语呢?
石呆子:你们误解了第五回秦氏卧房陈设的意义呀,作者这样杜撰秦氏卧房的陈设豪华到极点,并不是强调这里的淫意,而是强调一般大族人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豪华的卧房,只有东宫太子才会有这样豪华的卧房呀!这里形容宝玉卧室的豪华陈设也是这样,如此富丽奢华到极致的卧房已经不是一个织造府能承受得了的了,起码得和绅这种天下第一贪的家族才承受得起,而写书的当时还没有和绅这样的大族人家呢,只有皇家这天下第一族才配得上这园子,只有这天下第一族的唯一[真宝玉]才配住这样豪华到极致的卧房啊!说到底就是这卧房与那卧室都意味着其主人或者是现在的皇储、或者是将来的皇储,这就是作者形容其陈设富丽堂皇到极致的用意。你们只有明白了作者意不在曹家而在皇家,才能理解这[其中味],若局限于曹家来索隐考证,是永远弄不明白的。这一回的最后还形容了那面叫贾政等人摸不着出去之门的大穿衣镜,后来刘姥姥也是在这儿闹笑话,书中也常提起这大穿衣镜,可见作者当时的生活素材中确实有这大穿衣镜。但这也不能说作者本人小时候就住在与这一模一样的院子里,只能说作者小时候房里比较奢华;更不能说曹家当时确实有一群与书中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住在与这一模一样的园子里,只能说曹家也有一帮与这差不多的女孩子,就住在曹家后花园里,但无论如何赶不上书中这气派的。
作者在这里之所以要描述这面大穿衣镜,并不仅仅是为了形容这卧房的陈设富丽豪华,也不仅仅是为了特意说明这件后来会起作用的道具,他是有特别用意的。这用意还分低中高三层,最低用意在寓含黛玉宝钗二人对于宝玉来说象征着[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象征着对于宝钗来说,宝玉只是[镜里恩情]啊!中层用意在寓含书中所有女儿对于贾宝玉来说都是[镜中花],他只能眼看着她们被摧残得七零八落,却无法尽缠绵之心绵薄之力,因为他只能空对着这些[镜中花]呀!高层用意则需联想到[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来领悟,联想到《石头记》这本书作为《风月宝鉴》,它本身就是一面大镜子,读者可以从中照出自己的真相,更可以从中看出世事人情的真相,甚至可以[以此为镜知兴衰]啊!作者从来就没有拘拘于个人感情生活的悲凄,也没有拘拘于曹家若干好女儿悲剧的惨痛,他这《风月宝鉴》不但能照出清皇族这场争储争位风云的事体情理,而且能照出几千年共颛之争塌天大祸寓含的事体情理呀!这样一面宝镜不但能鉴出风月之害,而且能鉴出裙钗之患、宝玉之弊、天地之正道,实乃[古今第一宝鉴]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