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这就不好理解了,贾府修园子,当然是家事不是国事了。
石呆子:说你们太呆板吧,贾府修园子是为了贵妃省亲,当然是家事,但曹家修园子是为了康熙南巡,当然是国事了。既然说[借省亲事写南巡],当然就是借家事写国事了。我这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若贾蔷是去办家事,家事即私事,当然就不宜藏着掖着地中饱私囊了,但国事即公事,当然也就可以藏着掖着中饱私囊了,因此你们不应把这些事当家事看,而应把这些事当国事看呀!前面的凤姐用公中的钱挪去放利私吞,也应看成借公肥私,否则凤姐不可能借家事来贪小利的。实际上曹家从来都把南巡事当国事办,正因为是办国事,正因为[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才可以借机藏着掖着中饱私囊,才可以假公济私呀!由此你们就看出贾琏对贾蔷说这些话的意思了,他是说贾蔷得到一个肥差事、得到一个能中饱私囊的好机会呀!若这是贾府家事,作为当家人的贾琏该告诫贾蔷认真办事、不得滥费家资才是,如何反倒有敲诈贾蔷要贿赂自己之意呢?这就说明这是国事不是家事,国事即公事,公事当然就是损公肥私的好机会了,连贾琏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和这么做的,他也就不好摆样子教训贾蔷、而是这等不信任的口气了。从这口气中你们应该看出名堂,即贾琏实际上是西府当家的,贾蔷得此肥缺虽是东府当家贾珍的主意,但还需得到西府当家贾琏的同意,若贾琏执意驳回,那贾蔷这差使就黄了,从这件事上你们应该看出贾琏在西府类似于曹頫在曹家的地位,不要把他当一般的[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的角色,他也是与贾珍并排的西府名义上的当家人啦。说过这些你们该明白蓉、蔷二人来请示贾琏的意思了,他二人是要得到贾琏的批准,你们想想,若贾政在当家,会有这些关门过节吗?会轮到贾琏把关吗?你们还不明白这[既写贵妃省亲又写康熙南巡]、[既写曹頫当家又写曹寅当政]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吗?
这时[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就看出贾琏草包凤姐精明了,贾琏身为西府当家的,但又是东府过继的,他居然确实出以公心对西府负责,并不因东府决定了的事就成全自己的亲侄儿,这似乎有些公而忘私,实际上是夹在大房二房水火不容态势间的糊涂虫,倒是凤姐比他精明,一得到贾蓉的暗示就赶紧出来替贾蔷打圆场,你们总把这当作凤姐与蓉、蔷二人关系暧昧看,实际上正说明凤姐会做人、贾琏不通窍啊!贾蓉知道贾琏有些左性子,才向凤姐求助的,凤姐虽然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但她深知一旦宝玉娶了宝二奶奶,她这琏二奶奶就要下岗了,就只有回到大房去了,因此与大房保持良好的关系才是明智的,相反不知深浅驳大爷的决定、驳两个侄儿的回反倒不妥,日后再回大房如何与他们相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凤姐算计之深远、贾琏目光之短浅。至于把蓉、蔷二人当凤姐的面首看,那就太瞧不起凤姐人品了,在贾蓉倒可能有这坏念头,在凤姐是决不会把蓉、蔷这些叭儿狗当人的,她也决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贾母王夫人面前丢失品行的。我早说过,大家人家的年轻媳妇根本不能跟少爷公子比,稍有丑闻在婆婆面前就站不住脚了,但婆婆却不肯怪罪儿子孙子的,只知拿媳妇出气,秦可卿就是这样的例子,凤姐这样有身份的大家闺秀,决不会做贾蓉、贾蔷的笑料的。
你们看看凤姐是如何替贾蔷打圆场的,这本来没有什么可解的,倒是下一句“难道你父亲比你还不会用人?”这句话不经意间泄露了天机啊!贾琏的父亲贾赦是贾蔷什么人?名义上应该是贾蔷的堂叔祖父,可贾蔷前面交代的是:[大爷派了侄儿],这大爷分明是贾珍,但凤姐却说[你父亲],不管这是不是[你大哥]的笔误,这里的[你父亲]起码也是指贾珍父亲,它起码泄露了贾琏与贾珍是亲兄弟关系,贾蔷是东府的人,他不可能是西府的贾赦决定派这个差使的,这些只能说明贾赦归西府是假的,他本来是贾珍贾琏共同的父亲,是东府的大老爷,而贾敬好道、贾珍另为长房则是作者出于某种原因后改的。从这里可以看出[贾赦住西府另一处院落]是假的,他就住在东府,这就解决了学者们找不到贾赦住处的迷惑了。同时也暴露了贾琏凤姐与东府的非堂亲而是嫡亲关系。
红疯子:你再说说[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一事,咱前面说了江南甄家是真曹家,书中贾家是假曹家,这里书中又说[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这岂不成了[真曹家还收着假曹家五万银子]了?
石呆子:这是作者顺便打马虎眼,你们别当真。但最起码这可以打破刘心武说江南甄家指第一次抄家前的南京曹家的说法,这里的江南甄家与贾府可是同时不同地的真假曹家啊!至于贾家肯定有假事、甄家毕竟有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按下不表。再表凤姐见缝插针、乘机把赵嬷嬷两个儿子塞给贾蔷,她的替贾蔷打圆场也不是白打的,马上就要贾蔷回报她,可见她精明到了何种地步?至于贾蓉问凤姐需要什么、叫贾蔷织来孝敬,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这些就更不象办家事的节省样子了,分明是办国事的捞外快陋规,你们还能当曹家家事吗?一定要深论到历朝朝纲啊!至于下面的大观园如何建造、山子野如何因地制宜设计布局而事半功倍、贾政如何坐镇、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如何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裁花,一应点景等事山子野又如何制度,这些都是过场文章,你们只一看而过就行,根本不必学刘心武等索想隐考证派穷根究底,若非要问贾政如何能与贾琏同场作戏、擘如曹寅如何能与曹頫同场作戏一样,作者这假戏就无法真唱了。偏偏作者好在热闹当中写冷清、众喜当中写自悲,这看起来是在形容贾宝玉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其实建大观园只是假事,秦钟病重才是真事啊!
红疯子插嘴道:你早说过写贵妃省亲是假、写康熙南巡是真了,大家都明白的,用不着你多此一句。
石呆子:差矣,作者为什么惯在大喜之中写大悲?难道他仅是乖僻邪谬异于常人吗?非也!盖世事就是大喜之中有大悲、悲喜交集、互相接踵而至啊,而且不可能喜忧参半、总是悲多喜少、悲大于喜、悲真喜假呀!可人们总是问喜不问悲,总是好喜而厌悲,其实只有把喜当假事、把悲当真事,才能适应这残酷的现实,才能平衡自己的心态啊!所以作者借贾宝玉的视喜为假、视悲为真、视喜若无、视悲为有的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反讥世事的悲多喜少,他认为只有看透世事的悲真喜假才算洞明世事,你们要从贾宝玉的怪癖中悟出其中的哲理,才算高人。
前面说过,秦钟虽不象一般言情小说中的情痴情种那样与智能儿钟情殉情,但他却是个实事求是钟情于老父和家庭的理智青少年。别以为[情]字专指男女恋情,我早说过,作者此书为情理小说,这里的[情]字泛指人的正当六欲无法满足时产生的七情,泛指人们的正当理想与残酷现实激烈碰撞时产生的悲情,不是专指人类只为了延续后代而产生的两性之间的感情,更不是仅为追求性冲动伴生的性愉悦这种单纯性激情。作者从与众多女性长期共同生活的经历中体会到,单纯追求性愉悦的激情根本不能算[情],只能算动物本能的冲动;即使是为了延续后代而产生的两性之间不愿分离的感情,也不能算[情]的全部或主体;人的感情是极复杂的心理活动与生理活动的总伴生物,是现实与理想矛盾冲突的产物,怎么能仅用两性之间的激情一情以蔽之呢?就以秦钟来说,难道只有智能儿对他有情,他老父母就对他无情?贾宝玉就对他无情?他难道就该与智能儿[让我一次爱个够]、[一次爱到死]?每个阻挠这个爱情的人都是对秦钟的无情?实际上阻挠秦钟与智能儿结合的是残酷的现实,是秦钟自己的前程和家业,而不是老父母,老父母只是替秦钟的前程担忧、只是为了维护秦钟的长远根本利益才不得不七情勃发而气死的,这正说明他父亲对儿子情到极致啊!秦钟见老父亲为他而殉情,他也是个多情的种子,他不光有对异性的互相吸引之情、对智能儿的一见钟情、对性冲动的激情,也有对父母的感恩之情啦,[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这就是对老父亲的钟情啦!可是在那些[爱情是永恒的创作主题]的言情小说家看来,青年男女间相互的恋情是世上最崇高的[情],两性在初次交合时的愉悦感是世上最珍贵的[情],其它所有感情都不及它崇高珍贵,都应该为它让路,做父母的就只有替这种情创造条件成全他们的义务,却没有反对这种情压制甚至扼杀这种情的权利。譬如这秦钟的父亲就是个无情的杀手,他代表封建礼教扼杀了秦钟与智能儿神圣的爱情、导致智能儿逃亡、秦钟病死,自己还执迷不悟地气得一命呜呼,实在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老迂夫子。照这说法作者就该描写秦钟如何对其父亲恨之入骨、与智能儿一起逃亡才对,如何反而描写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呢?尤其在下面还描写他临终向贾宝玉表示悔恨之意呢?可见作者并不同意言情小说家的[爱情至上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