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们别拘拘于具体情节,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作者是[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这里纯粹是[假事],你们那么[较真]干什么。况且这些都是虚拟的第一次废储前后的大致框架,其时作者还没出世呢,即使发生过这样的真事,作者也不可能亲历亲为,却叫他如何据实报道?你们是带着刘心武划定的[红楼梦是自传体小说、其中事悉皆作者亲历亲为、都有真实的人和事为依据、都可以在曹家家事里索隐出相对应的模特儿]这条条框框来看石头记,才无法理解这[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创作原则的。这里的关键还是在你们没有[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具体情节哉!]细想这些[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来的一篇假话][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就因为它[事是所无、理是必有],说得合情合理,根本就没叫你们索隐考证其具体情节的有无真假,本来就是为了阐明真理而杜撰出来的一篇假话,却叫作者如何提供事实根据、史料证据供流言家考证宫闱秘事去?因此请你们以后别再问我情节真不真,我倒要反问你们这情理真不真,若情真理更真,又何必拘拘于情节的真假哉!类似此种诘问请你们休要再提,免得说我呆子说话罗嗦。
石呆子:在往下解之前,还要把贾政劝阻贾珍的幕后蹊跷再深挖一下。前面说了贾政对贾珍的口气、贾珍对贾政的态度都有些怪异,我曾归因于贾珍隐太子、贾政隐皇四子、二人实为储君与储臣的兄弟关系,才有如此不合书中具体的堂叔侄身份的对答情节。但这里毕竟是书中东府,不是现实中皇家东宫,作者杜撰这相互应答的情节,总该符合人物身份的书中身份吧,不能因为东府与西府各管各房,就可以不尊重长辈,贾珍再骄横,对贾母和邢王二婶子都是恭敬得很的,何以对贾政却这般不顾礼节、当众冷对呢?而且这贾政又何以语气低谦、知趣而收呢?这不符合二者各自平素的为人之道啊。这里就可以联系到第五回曲词中的[箕裘颓堕皆从敬,【甲戌侧批:深意他人不解。】]来解释了。我在前面解释过,这里照书中相关情节来看该写成[箕裘颓堕皆从珍],之所以写成[箕裘颓堕皆从敬],是因为另有【深意他人不解。】,那这深意是什么呢?我说过这贾珍的相关情节本来应该写成贾敬的相关情节,书中的淫暴失德本该是贾敬所为,因为若直写成贾敬就拉近与贾母的辈份、暴露贾敬与贾母的母子关系、直指康熙皇帝与允仍的父子关系了,作者这才改成东府与西府、堂房侄孙与堂房叔祖母之间的隔房隔代关系了。因此这深意就是形式上回避实际上坚持,就是既要隐又要现,就是示假隐真、借假示真啊!这里的贾政劝阻贾珍[这话如何肯听?]也可适用于脂批【深意他人不解。】因为这里贾政根本就不是在劝阻堂侄贾珍,而是在劝阻哥哥贾敬,这里的贾珍也不是不听堂叔的劝阻,而是贾敬不听兄弟的劝阻啊!再进一步说露骨些,这里是明写族长如何肯听族人的劝阻,暗示储君不把储臣放在眼里啊!这贾珍实为贾敬的深意明白了吗?
红疯子恍然大悟:想不到这里面还暗藏这么深的蹊跷,太有深意了。作者真不容易啊,既要让读者尽可能理解其中味,又要让当朝看不出其中味,既要让后人明白其苦心,又要让世人弄不清真意,于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有无无、恍恍惚惚、似隐若现、似懂非懂,太难理解了。若非钟子期一类的真知音,如何能听出这俞伯牙弹的[情钟]?
石呆子:再往下看,[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甲戌侧批:补天香楼未删之文。靖侧批:是亦未删之笔。】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称赞。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殓殡,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中之登仙阁。小丫鬟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对此你红疯子说这瑞珠宝珠即望风失职导致贾母撞破的两个丫头,因惧怕贾珍报复而各寻死路,这话不完全对啊。瑞珠宝珠确实因愧对秦氏而走上这绝路,但却不是畏惧贾珍报复,而是畏惧贾母权威啊!
石呆子:如今你们看到的是隐去天香楼一节的第十三回,它基本看不出贾母在秦氏悲剧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因此你们看不出这两个丫头是因惧贾母而走绝路,但起码可以从贾珍对这两个丫头的褒扬态度看出他根本不恨这两个丫头,甚至还赞赏这两个丫头的殉主行为,又怎么会报复她俩呢?请大家想想,这东府淫乱成风,带头人就是贾珍这淫主,他自以为东府无人敢管他,平日淫乱时根本不避讳,不但在老婆儿子面前不知羞耻,更在丫头面前明目张胆,怎么可能是这两个丫头撞破他的爬灰丑行而逼这两个丫头走上绝路呢?照常情看这两个丫头若遇到爬灰丑事该主动回避才是,即使回避不了,贾珍也不怕她俩张扬出去,满府连焦大都知道贾珍爬灰了,那么还在乎秦氏身边的两个贴身丫头?实际上这种贴身丫头不但无需回避,而且还要在旁边侍候,因此贾珍有必要报复她俩吗?贾珍的褒奖她俩,正说明她俩不是被贾珍逼上绝路的。但贾母就不同了,若因这两个丫头望风失职而导致贾母撞破贾珍爬灰,这两个丫头的下场肯定要比凤姐撞破贾琏偷情的那两个望风丫头下场还要惨。你们记着凤姐是如何对付那两个望风丫头的吗?日后那两个望风丫头会是受贾琏迫Hai吗?不,她俩肯定要受凤姐迫Hai啊!同样道理,瑞珠宝珠也不可能受贾珍迫Hai,只可能受撞破爬灰的人的迫Hai。这个撞破爬灰的人必须是连贾珍也对之畏惧的人才行,而东府因贾敬离家求仙,早就没一个令贾珍也对之畏惧的人了,西府的贾政贾赦显然不能令贾珍对之畏惧,更不用说邢王二夫人以下的任何人了,只有连贾政贾赦也畏惧的人才能令贾珍畏惧,这只能是贾母啊!
若你们没把贾母当整个贾族的老康熙,当然就看不出贾珍畏惧贾母的原因了,但我早就启迪你们把贾母当康熙、把贾珍当太子了,这贾族太子能不畏惧贾族康熙吗?因为这贾族康熙能废了这贾族太子、能逼死贾族索额图,当然更能迫Hai这两个望风丫头了,所以这两个丫头情知贾母能逼秦氏上吊、就肯定能逼她俩走上绝路,与其等贾母来逼,不如自己主动走上绝路,这就是瑞珠宝珠自寻绝路的原因。
石呆子:当然这两个丫头之所以自寻绝路,也确实有感怀秦氏的意思、替秦氏悲剧抱不平的意思、憎厌东府这淫窝的意思、自感东府将遭大祸及早脱离苦海的意思等等,而贾珍之所以要褒奖这两个丫头,既有感激她俩替秦氏殉情的意思,也有借褒奖她俩来替秦氏被贾母逼死发牢骚的意思,更有借此公开向贾母撒娇撒痴撒泼的意思啊!这些对于不了解贾母与秦氏悲剧的关系的读者当然无法想象了,但对于你这领悟了贾母即康熙、贾珍即允仍、秦氏即索额图的事体情理的红疯子来讲就不是难事了。在当时的曹家既然不可能有所谓[东府],就不可能有所谓[长房]、所谓[族长],更不可能有所谓[淫丧天香楼][死封龙禁尉]之类的轰动一时的大丑闻。曹家家世中是否有爬灰的丑闻另当别论,但导致上吊并大办丧事轰动全城则太不可想象了,且不说曹家人丁稀缺嗣脉不旺、不可能另有[长房][族长]之论,就说曹寅之母孙氏也不可能象书中贾母这样撞破爬灰丑剧、逼死孙媳来替儿子遮掩的,以曹家之书香世族、孙氏之贤明教子,会把儿孙纵容成贾珍这样的淫暴失德之恶魔吗?会让儿孙闹到[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淫丧天香楼、死封龙禁尉]这轰动全城的地步吗?这显然是作者脱离曹家原型的[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啊!作者如此[以假作真],分明是[曹翁之意不在曹,在乎康熙父子之间]!因此这两个丫头之所以自寻绝路,其实说明当时的东宫有不少丫头仆人受索额图凌普之死的牵连而自寻绝路,说明允仍借褒奖她们向父皇撒痴撒泼,说明康熙父子间冲突越来越大呀!那么这太子的储位还不岌岌可危吗?太子党中的如秦氏凤姐这个别巾帼英雄还不替允仍弘皙的后代早虑后事吗?东宫的个别丫头还不自寻绝路吗?我们不应该指责作者脱离曹家原型胡扳乱扯,也不应该用正言厉语去压倒这种流嘴滑舌,更不应该计较作者无风作有杜撰东府大办丧事的误失之处,难道允仍不敢替索额图凌普大办丧事,作者就不能借假珍替废储风波中的诸裙钗悲剧大办丧事吗?这里的假情节完全符合[事似所无、理是必有]的石头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创作原则呀。你们又何必拘拘于曹家没这实事、皇家也没这实事的误失之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