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这一点咱在疯谈刘心武的秦学时已经说过了,你还是往下解吧。
石呆子:接下来是宝玉梨香院探恙的正文,其薛姨妈招待的细节无须赘述,只谈作者对宝钗的形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这[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历来都当贬义评说,似乎这为了向读者表明宝钗的虚伪、会装,其实这是冤枉啊!作者对宝钗作如此描绘是实事求是,宝钗作如此外表也是实事求是,不是她故意[装愚],而是自然而然在[藏愚],这一字之差就体现了智慧与巧伪的本质区别。如今的红学评论都把[藏愚]当[装愚]解,有些版本甚至改[藏愚]为[装愚],这是以须眉之心度裙钗之腹啊。老子的[道德经]是叫人装愚吗?不,他是叫人藏愚!同样宝钗这个藏愚也不是故意装愚,而是顺应自然、顺应环境、顺应现实的藏愚,体现了生命的[适者生存]本能,是高境界的智慧,而不是低层次的巧伪,她是女中老子啊!所谓[守拙],也与[藏愚]是一个道理。总之,你们要把宝钗的[罕言寡语] [安分随时]当作老子式的处世哲学来理解,不要把她当作[詹光][单聘仁]这些伪君子来贬低。由此也可见作者对宝钗的评价是极高的,是把宝钗当诸裙钗里的老子来赞叹啊。
下面就是宝钗的识玉情节,我说过,这种情节是作者故意编造的,是曹雪芹这魔术师玩的魔术。既然作者已经明确告诉你们这是梦幻而不是真事了、既然你们的科学知识已经明确告诉你们这玉是假的而不是真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当真事呢?
有人还强词夺理地说我呆子是故意贬低人家的评论,可是这些评论说宝钗[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是有意支使莺儿提醒宝玉看金锁,把宝钗形容得是故意向宝玉透露[金玉良缘],宝钗会这么低俗吗?
石呆子:我一再讲这[金玉良缘]是作者为全书主旨需要而构思的一场魔术,这通灵玉和黄金锁都是这场魔术的道具,这和尚道士都是作者故意布下的托儿,全不是真的。那么这里的宝玉和宝钗互识通灵玉玉和黄金锁的情节也是假的、是作者杜撰的,这里的莺儿提醒宝玉看金锁的情节也是作者故意布下的。因为作者认为宝钗是非常自重的女儿,决不肯直接把自己佩带的金锁给宝玉认识,也不可能自己说:"这两句话,倒象和我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作者只好把这个作用叫旁边的莺儿担起来,由这丫头来提醒宝玉这呆瓜提出要看金锁。可如今的评论却看成是宝钗故意把玉上的[这两句话]说给旁边的莺儿听,好叫莺儿提醒宝玉看金锁,这是作者当初考虑不周,让宝钗背上了阴谋布署金玉良缘圈套的黑锅啊!早知这样,当初作者就不用杜撰宝钗念叨、莺儿提醒这假情节了,如今生生让宝钗落下个阴谋家的罪名。
现实生活中宝钗和宝玉的生活原型此时根本没有这段实事,一个并没真衔玉而诞,另一个当然也不需要佩带什么黄金锁,更没有这段识玉识锁的真实情节,当然也就更无需念两句话给身边丫头听、促使她提醒对方注意金玉良缘了。你们一定要把这段情节当魔术看,一定要记住这是魔术不是真事,一定要记住宝钗和莺儿的这些话都是作者借她俩之口说出来提醒读者的。若把这宝钗和莺儿当故意勾引贾宝玉的奸猾小人,那就辜负作者的苦心了。尤其是这种拘拘于具体情节、误解其事体情理的索隐方法,乃是理解石头记的最大迷障啊。
往下看,作者虽然注明这里是记下的通灵宝玉的幻相,但如今的读者都当真了,这也是作者当初没想到的弊端啊。且解读一下[后人曾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甲戌侧批:二语可入道,故前引庄叟秘诀。】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甲戌侧批: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得工。二语虽粗,本是真情,然此等诗只宜如此,为天下儿女一哭。】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甲戌侧批: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 ]
这里的[后人]实际上是作者自况,他写了这首诗,却不好说自己写的,因为他只承认自己是传抄者、而非创作者,所以假托[后人]。但之所以要假托后人,就因为这里记叙的通灵宝玉的幻相并不单纯为书中的情事而作,而是为通灵玉所寓含的和氏壁所琢的传国玉玺而作,其中蕴涵着重大事体情理,所以要用这首诗大大地感慨一通。
石呆子:请看这首诗如何说的:[女娲炼石已荒唐],他明确交代这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传说是荒唐无稽的假话,可是到如今居然还有人把这当美丽动人的真话;[又向荒唐演大荒],有抄本作[更向荒唐演大荒],这石头记一书就是[更向荒唐演大荒],从女娲炼石补天这荒唐的假话敷演出更大更荒唐的[石头变幻为通灵玉]的假话鬼话,[失去幽灵真境界],有抄本作[失去本来真面目],什么是通灵宝玉的真面目?一块补天未用的顽石呗!再说到底,是一块因共颛争帝导致天塌地陷而从天上堕落到地下的垫脚石!这顽石有什么[幽灵真境界]?只有本来的顽石头这真面目啊!而通灵宝玉那[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 五色花纹缠护]的如宝似玉外表只是假相啊!
红疯子:你说到这些似有不通,怎么能说通灵玉的漂亮外形是假相呢?几千年来的中华民族就喜欢玉的灿若明霞、莹润如酥的外形,美玉正因其美丽的外形而得到人们的珍爱,譬如当初的[和氏壁]未经琢磨前就是一块普通的烂石头,但经过琢磨之后,暴露出它[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美丽外形,再经工匠堑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吉言,才成为人见人爱的传国玉玺的,若没有这美妙而又希罕的外形,有谁会喜爱它呢?
石呆子:你这话问得有水平!看起来似乎是质疑我的呆论,实际上正点到我这呆论的关键处,而且你这引申到[和氏壁]的比拟手法似拙实巧,这正合我心事,我本来就要拿[和氏壁]做比方,却被你这疯子先说出来了,说得对,作者的这首诗本来就不是嘲讽并不存在的假通灵玉,而是在嘲讽现实世界中的[和氏壁]琢成的[传国玉玺]啊!对于[和氏壁]而言,它当初未被和氏推介前的本来真面目就是块烂石头,而一旦被和氏推介给了皇帝,皇帝命玉匠琢去其烂石头的本来面目,而加上金碧辉煌的装修,更堑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字吉言,才成为[天下第一宝玉]---传国玉玺的,这就叫[失去本来真面目,幻来新就臭皮囊]!从自然界的角度讲,这[和氏壁]的烂石头外形才是它的[本来真面目],而[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上面堑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人为美妙外表,才是真正的[新就臭皮囊]啊。作者能把[和氏壁]烂石头的本来外形当天然的自由的本来的美,而把[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再堑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人为的美丽外表斥之为[幻来新就臭皮囊],不能不说是具有老庄智慧的高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