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疯子:好一个[保官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把它上升到哲理的高度看,咱认为应该是[求生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红楼梦剖析社会现象太深刻了,这哪里是在剖析贾雨村,分明是在剖析'护官符'啊!而你石呆子更绝,刚才连康熙皇帝都被你剖析透了。贾雨村之于贾政,也类似于曹寅之于康熙皇帝,康熙皇帝也是曹家的护身符,曹孙李三织造之所以能成为南京杭州苏州扬州四地官员的'护官符',就因为他们有康熙这护身符啊!而贾雨村之所以怕这'护官符',因为他无法直接巴结皇帝这护身符,只能巴结贾王史这'护官符',只有通过贾政才能得到[君恩],这才是[替贾多留情,君恩才可待]啊!
石呆子:对,只有看到这一点,才算真正领会到'护官符'的[其中味],也才算真正抓住了第四回的关键处。至于门子来历的巧合、冯渊家境的巧合、雨村得门子提醒的巧合,根本不必拘拘于这些[巧合的情节],你们只要取其必然的普遍的事体情理,就算达到作者的创作目的了。
下面还有更[巧合的情节],"这被卖之丫头恰巧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于是读者又被作者吸引到贾雨村的大恩人甄士隐那条线索上了,成了雨村要不要救英莲、报大恩了。
红疯子:如今的评论之所以骂雨村是奸雄,除了说他徇私枉法外,主要是骂他忘恩负义、不搭救大恩人的女儿英莲,致使英莲后来到薛家受尽薛蟠折磨而死,这也成了雨村最大的罪名。其实咱以为这也是[红楼奇冤,雨村一叶]呀。咱不是为雨村开脱,这有些不实事求是了,当时冯渊已死,英莲再不可能嫁给冯渊了,薛蟠势大,雨村也惹不起,怎么好救英莲呢?
石呆子:你这实事求是的态度是好的,但替贾雨村辩护的立场会引人非议,毕竟雨村确实忘恩负义、徇私枉法了,辩了也免不了罪名,还是不要拘拘于具体情节、只取其事体情理吧。这里面的具体情节虽然是雨村忘恩负义、徇私枉法,但事体情理却仍然是'护官符',毕竟'护官符'大过甄士隐之恩、大过朝廷之法。甄士隐只是他上次做官的恩人,皇上也只是他看不见够不着的恩人,而'护官符'才是他[眼底]下的恩人啦,他能为过去的恩人和够不着的恩人得罪[眼底]下的恩人?能为只是良心上道义上的忘恩负义去干现实不允许的忘恩负义?甄士隐的恩德和法律的道义根本无法与护官符的巨大威力相抗衡,贾雨村在这两难之中总要对一边忘恩负义,既然对甄士隐忘恩负义、对皇恩忘恩负义没人惩罚他,而若对贾府忘恩负义马上会[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他当然只好对甄士隐对皇恩忘恩负义、对'护官符'不敢忘恩负义了,这叫[两者相较取其轻]、[柿子捡软的捏]呀。
于是对甄英莲在拐子家的情节我就忽略不解了,门子虽然恰巧[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从胎里带来的,所以我却认得。偏生这拐子又租了我的房舍居住,]你们又何必在作者设计的这么多[恰巧]的迷宫里兜圈子,这只是作者为迎合[市井俗人爱适趣闲文者特多]而胡诌的[恰巧],那些专爱索隐[宫闱秘事]的流言家才会当真事大胆发挥,你们[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倒是雨村说的是实情:"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不然这冯渊如何偏只看准了这英莲?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才得了个头路,且又是个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这薛家纵比冯家富贵,想其为人,自然姬妾众多,淫佚无度,未必及冯渊定情于一人者。这正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儿女!"这也预示着英莲后来到了薛家的悲剧结局啊。
红疯子:你这说的固然合情理,但如今有些读者毕竟对雨村不肯救英莲[到底意难平]啊,他若真心相救,还愁没有办法?不追究薛蟠的杀人罪,把英莲从薛家救出来另嫁个好人不就免得骂名了吗?
石呆子:说你们只拘假情节、不索真情理,你们还嘴硬!这英莲是不是甄士隐的女儿有那么重要吗?这门子是不是葫芦庙里的小沙弥有那么重要吗?这门子有没有使眼色儿不令雨村发签有那么重要吗?这拐子有没有租了门子的房舍居住有那么重要吗?这门子有没有向雨村出徇私枉法的主意有那么重要吗?总括成一句话,这些都是悲剧的特殊性,都不影响悲剧的普遍性,决定悲剧的只有一个无法抗拒的原因:'护官符'!象这样的案子太多了,难道因为英莲是甄士隐女儿就该救?难道贾雨村巧遇沙弥新门子才徇私枉法?难道门子没认出小英莲雨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徇私枉法?难道门子不向雨村出这些坏主意,雨村就会秉公而断?我一再强调,这些都是作者胡诌的[恰巧]啊,你们只有透过这些偶然的[恰巧],看到'护官符'决定的必然,才能悟出其中的事体情理。
石头记流传至今,作者希望流传下去的是其中的事体情理,根本不希望流传这些[恰巧]的情节,他之所以胡诌这些[恰巧]的情节,不过是替事体情理增加些趣味,让爱适趣闲文的市井俗人看得下去,你们就把这些适趣闲文当真了,反而忽略其中的事体情理],这也是作者最遗憾的事情啊。
红疯子:咱只是用个别人的说法激激你,让你讲得更清楚而已,你还是往下解吧。
石呆子:下面就是门子替贾雨村出主意的过程。门子道:"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作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雨村回得妙:"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脂批把这话全当假话,其实这只是雨村常挂在嘴里的套话,经常说也就不以为假了。因为官场上的人总是[言不由衷]的,说惯了就不以为假了。但也不可当真,门子就当真了,冷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这哪里是门子在教训雨村?分明是作者在为雨村剖明心迹呀。贾雨村不是不懂大道理,是这些大道理[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所以他只好[相时而动][ 趋吉避凶]了,否则[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当然要[三思为妥]了。这才是真正的[捐躯报国恩,未报躯犹在。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啊!还能怪贾雨村徇私枉法、忘恩负义吗?贾雨村是被迫无奈,要怪只能怪'护官符'呀!
有人可能要说,贾雨村目无法律欺君罔上,终究是极少数的,是有主观责任的,别把责任往贾政身上推,将来查出来皇上必定叫他[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也是[恶有恶报],不能作为普遍现象,可你们看门子说的是[各省皆然]啊。由于现实中康熙皇帝实行这[把亲信派往各地,由他们递密摺监督地方官员]的制度,形成了'护官符'现象,使地方官员待这些亲信如皇上亲临,控制了各地官员的升迁奖惩,各地方官员当然唯'护官符'是从了,这种[人治]是造成雨村之流不得不因私废法以求自保的根源,也是造成曹李孙三家统治江南的根源,更是造成石头记成书背景的根源。作者之所以要通过这个案例详细剖析'护官符'的作用,根本不是在描绘贾雨村这贪官,而是交代贾王史薛四家在当地的熏天权势啊!你们光看到贾雨村,看不到背后起作用的贾政王子腾,那怎么能理解'护官符'的妙用呢?
这样一来就无需分析门子出的主意了,无非是怎样压服得口声罢了。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你们注意王子腾的官衔是[京营节度使],不管这名称是不是清朝的官名,但光从名称看应在[员外郎]之上,但王子腾却明显在贾政之下,可见贾政的实权远不是[员外郎]能有的,应该是[体仁院总裁]才有此实权。书中还交代了贾雨村对门子的处置,说他因[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于是有人说从中看到贾雨村的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更有脂批说【至此了结葫芦庙文字。又伏下千里伏线。起用"葫芦"字样,收用"葫芦"字样,盖云一部书皆系葫芦提之意也,此亦系寓意处。】于是流言家从中大胆发挥出将来门子东山再起,贾雨村重又被黜的情节,于是编造出许多[恶有恶报]的适趣闲闻,似乎贾雨村才是这桩冤案的根源,他将来会遭报应的,门子好心帮他出主意,结果也被他流放远方,这贾雨村是全书最坏的贪官,也是导致贾府被抄的根源,贾政本人本来是[身自端方、体自坚硬],都是贾雨村背着他们干的坏事,把贾府的名声都带坏了,这些其实是替贾府的败落找借口啊。我在前面已经分析过了,护官符是迫使贾雨村徇私枉法的根源,不是雨村故意巴结贾府才造成这桩冤案,贾政先已得到王子腾的信息,后替雨村谋补应天府缺的,意图很明显是叫雨村袒护薛蟠、胡乱判断此案,雨村虽未有贾政明言,但即使没有门子点拨,也不可能依法断案,即使没有门子向他讲授护官符的奥秘,以他多年的官场阅历,也不可能不知道护官的诀窍、不可能不了解到应天府做官必要常识的。包括门子在内,其实这些都是作者故弄玄虚,都不可当真。我再次强调这些话,是告诉你们这[葫芦僧]是作者胡诌出来的,由他判断的[葫芦案]当然也是胡乱判断了。不但他判不了葫芦案,甚至连贾雨村也判不了葫芦案,这葫芦僧和贾雨村都身不由己、只由'护官符'操控啊!所以本回回目应为['护官符'决定葫芦案]才不为糊涂。但脂批却死抓住[葫芦提]不放,说石头记是[起用"葫芦"字样,收用"葫芦"字样,盖云一部书皆系葫芦提之意],把[葫芦]说成是石头记创作中起主要作用的字眼了,这就有违作者的初衷了。这[葫芦]是寓意[糊涂],但只是说情节[糊涂],不是说情理[糊涂],脂批这一批,成了情节不[糊涂],倒是情理[糊涂]了。[起用"葫芦"字样,收用"葫芦"字样]只是创作手法,不是创作内容,[葫芦]不能决定整部书内容,只能用它来串连情节啊。脂批这一批弄得流言家索隐派都来索隐[葫芦僧]的故事,都把假事当真事了,当然容易忽略其中的真情理了。这里的葫芦僧虽然是替贾雨村代言、替作者代言,但他自己也是为了寻找[护官符]啊,本以为遇到贾雨村这老相识,本想把他当护官符来巴结的,孰不料雨村怕他知道得太多,说出自己[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说到底是怕他说自己不救英莲是忘恩负义,影响自己巴结贾府这'护官符'呀。后来这葫芦僧虽然被雨村[远远的充发了],居然又巴结上了另外一个更大的'护官符',回头找贾雨村秋后算账。而此时的雨村已经和成了落汤鸡的凤姐差不多,成了失去靠山的落水狗了,贾府一倒下,他失去了'护官符'庇护,当然斗不过有新'护官符'罩着的旧门子了。如今的人们都说贾雨村又忘恩负义、反咬贾府,才导致贾府被抄家的,以一个被'护官符'庇护的地方官能反过来咬死'护官符'吗?他有必要撕毁自己赖以升官的'护官符'吗?每个'护官符'是靠皇上做它的护身符才成为'护官符'的,象贾雨村这样的地方官咬得动吗?因此你们根本不必把续书中这些[莫须有]的情节当真,只要把握住'护官符'的事体情理就行了。葫芦僧能够反咬贾雨村,根本不是靠法律、靠[恶有恶报],还是靠新的护官符。旧的省'护官符'了结了,新的'护官符'又出来了,'护官符'才是决定葫芦案的根本,是第四回讲述的事体情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