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我以曹寅祖孙三代的经历打个比方就明白了。曹寅祖孙三代都是诗酒放涎之人,但三个人生的时机不同就决定其不同命运不同。曹寅生当康熙皇帝与鳌拜正邪互搏之时,恰好康熙这正气胜利了,曹寅跟着扬眉吐气,成为[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这也可以说是[秉正气而生者];曹荣生当康熙最宠信曹家之时,虽然恰逢曹寅病死的天灾,但有康熙皇帝替他撑腰,年纪轻轻照样当上江宁织造,成为金陵荣府的主宰,他也是[秉正气而生者]啊;可到了作者本人就不同了,还没出生就遭逢生父曹荣病死,好在康熙皇帝还健在,这才替他留下[暂由曹頫任江宁织造,若寡嫂马氏天幸生男,则曹荣有嗣矣!待其长成后仍接曹荣的班,曹頫则仍归本房]这天大的指望,可以想象,若康熙再多活十几年,作者也可能象曹荣那样接任江宁织造了,但天缘不巧,他七八岁时康熙死了,接着雍正登基,接着李煦被抄,此时曹家虽然还没被抄,但作者生不逢时的迹象已逐渐显露,先是曹頫日益飞扬跋扈,李氏姑侄俩渐渐压不住他了,后来连曹頫的老婆李氏的内侄女儿都被曹頫休弃了,再后来李氏又病死了,眼见得即使雍正不抄家也轮不到作者长大后继任织造了,这不是生不逢时吗?此时再遭逢朝廷上皇八子党与雍正党的正邪互博共颛互斗,其劫运更可想而知了。雍正初年的这场正邪互搏共颛互斗,是比康熙末年争储互斗更残酷的共颛互斗,此时雍正已经[拥正]了,不是当年的雍亲王了,他既然已经占据了颛顸这居高临下的正统位置,岂容八弟九弟等共工犯上作乱?而且现在没了康熙的约束,他的心狠手辣特性无需掩饰了,当然要拿这两个[猪狗不如]的兄弟开刀以震慑众兄弟、压服众朝臣了,而八子党虽然居邪恶的贼寇下风,但与其甘为刀下俎,不如奋作共工撞,撞它个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叫雍正也臭名昭著,因为他们早看出只有死路一条了,此时再不[头触不周之山,叫大清天柱折地维缺],以后就没机会了,这样一来,一场[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官场大地震当然无可避免了,一场[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的糊涂大祸更是波及作者这失去依恃的倒霉蛋了,这与其叫[偶秉此气而生者],不如叫[偶遭此难而生者]、[恰逢此劫而生者]更恰当。可是当时作者不能这样明说呀,只好用[偶秉此气而生者]来代替[偶遭此难而生者],这就是此番[正邪宏论]不容易理解的主要原因。
作者既然具备了通人、女人、当事人这三要素,当然是名副其实的[正邪两赋之人]了,准确说应该叫[遭正邪互斗连累之人]。而且他不光上遭皇族真正真邪互斗的连累,下还遭曹家内部假正假邪互斗的连累,当然更容易站在正邪双方之外领悟其中的事体情理了。但细论起来,他还是主要遭受皇族内部正邪互斗的连累,若没有这场争储争位风波,他虽然遭曹家内部正邪互斗的连累,顶多不过是不当江宁织造而已,象甄士隐那样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还是有保障的,说得明白些,只要皇家的共工不[怒而触不周之山,致天塌地陷,]他做个锦衣纨绔饫甘餍美的真隐士还是没问题的,因此只要不遭逢正邪互搏之祸,让他过一个安静的隐士生活,他虽然不象曹寅曹荣那样荣宗耀祖,但也决不会杀父弑君、背叛家庭和社会,肯定会象贾雨村列举的那些[情痴情种、逸士高人、奇优名倡]那样,独自过自己与世无争的隐士生活,或许会在书画艺术上作出突出贡献。但如今遭逢正邪互搏大祸的连累就不同了,这场大祸把他弄得倾家荡产,彻底打破了他的隐士梦,把他从[锦衣纨绔饫甘餍美]一下子打到[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从天堂的宝玉一下子坠落成地狱间人践人踏的垫脚石,这样一个[瞬息间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煅炼是他不同于一般[正邪两赋之人]的关键因素,是他终于[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决定性原因,说到底他和林冲有异曲同工之处,是被逼得用亲身经历书写成 [石头记]的,他的从宝玉坠落成石头的过程,就是遭逢正邪互搏大祸弄得一贫如洗的过程,就是被共工颛顸之争锤炼成补天石的过程,就是体会到女娲们补天之艰辛伤悲的过程。其实作者并不认为自己是石头记的原作者,造成这大祸的是正邪互搏双方,形成天塌地陷的是共颛,缔造可悲可叹补天故事的是女娲们,他只是如实抄录,再 [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加以艺术包装而已。但没有这特殊的[大火煅炼],他是铸造不出这五色补天石的,请你们切记这一点。
红疯子:咱终于明白了,这[正邪两赋]其实是[正邪两砸]、[颛共两弃]、[上下两摔]、[热冷两淬]、[贵贱两磨]、[前后两激]、再加上[男女两样]的[正反两炼],当然能把这块[聪俊灵秀在万万人之上]的顽石头熔炼成一块五色补天石了,人们若能解出这石头记的[其中味],当然能悟到补天之道了,这才是:[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这补天石悟出的补天大道便叫《好了道》!]
石呆子拍手道:解得切,解得切!你也可以做真隐士了。其实并没有天生就懂大道的圣人,即使再[聪灵俊秀]的人不经煅炼也悟不出大道,只有亲身经历过天塌地陷大祸的[正邪两赋之人],才能悟出真正的补天之道。如今研究石头记的文人可谓多矣,但算得上[正邪两赋之人]的却不多,其中真正替女性着想的人是少之又少,至于象作者这样亲历过塌天大祸的通灵之人更不可能再现了,只有你红疯子灵性稍通且又有女性化倾向,或许还[可谓'管窥蠡测'矣],只是文化修养太浅,算不了[正邪两赋之人],我若不下世这一遭,靠你红疯子未必解得了[其中味]啊。
红疯子:只是你光顾了解释这[正邪两赋]即[正邪两遇]了,还需解释这贾家家世才对。虽说是贾家事即假家事,既然是假家,那又有何必要演绎这贾家世呢?作者这样认认真真地演绎这贾家世必有其用心,否则就是你石呆子胡诌了。
石呆子:是啊,我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大话,也该说些实话了,省得你们听得不耐烦。我知道你们不过取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离奇情节当适趣闲闻而已,并没兴趣听我深论其中的事体情理,还是讲述具体情节才爱听。
回头再说这冷子兴演说的贾家世,前面说了,南京的织造府在曹荣当织造三年间确实简称荣府,但作者加这[国]字却意味深长,并不是因为曹振彦或曹玺曾封过国公,若果如此就不但触犯忌讳,而且泄露天机了。正因为这里的荣府是荣国公府、祖上曾封为荣国公,恰恰说明曹家没封过荣国公,甚至就没封过某国公,若真封过某国公就露出马脚了。这一点是你们考证曹家家世时必须了解的一个原则。比如书中说贾元春封为贵妃、回家省亲,正说明曹家没有小姐被封为贵妃、回家省亲,若曹家真有小咀姐被封为贵妃、回家省亲,作者就不这样说了,他必定另换个花样掩饰其真相,这就是考证索隐曹家真事的人总是[刻舟求剑]、屡屡碰壁的根本原因。作者在书中刻的记号全是相反的记号,恰如镜子里的影象、水中的倒影一样,它与原样体都是相反的,左边的影记实际上在样体的右边,你们到样体的左边找,当然找不到了。作者处理曹家事与贾家事的相互关系时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曹家事必定经过[张冠李戴]的改装后才能挪到贾家事上,决不可能原封不动的。索隐派想不到这一点,当然要碰得鼻青脸肿了。作者之所以要把书中贾家说成国公,其动机在[以家喻国]上,他是暗示读者别局限于家事理解其中味,要深论到国事,所谓[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