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把这《好了歌注》逐句分析一下：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脂批评这是[宁、荣未有之先。]，这仅指宁荣吗？太子允仍未废之先就是[笏满床]，既废之后成了[ 陋室空堂]，不光指太子，皇长子三子八子九子十子十四子索额图等哪个不是如此？[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这仅指[宁、荣既败之后]吗？书中引用的[鬼话词]中的明衡王府废墟就是如此，到西安洛阳开封一带看更是如此，南京城内也常有此景；[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脂批说是仅指潇湘馆、紫芸轩等处。雨村等一干新荣暴发之家。其实在雍正初期到处可见此景，被抄家杀头的贵族大家都是[蛛丝儿结满雕梁]，刚升上来的新贵都是[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在这大清洗、大改组、大变革中，这些事都是屡见不鲜啊！何止曹家一家？何止年隆两个？[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脂批说是指[宝钗、湘云一干人。]何止这几个？哪个衰亡之家的好女儿不是这样？[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这仅指[黛玉、晴雯一干人]吗？[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年羹尧李卫等人的老婆全是这样；[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这也不光指[甄玉、贾玉一干人。]薛大呆子就是如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皇八子九子十子全如此！[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脂批说[言父母死后之日，柳湘莲一干人]，其实当时破落的贵族子弟作了强梁的何止柳湘莲一干人？[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男人未倒霉之前，都是女儿先倒霉！不止巧姐一个；[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脂批说是指[贾赦、雨村一干人。]这些最易被人当红楼梦中太虚幻境薄命司中的判词看，其实这不光指贾赦、雨村一干人，而且指年羹尧隆科多一干人；[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脂批的[贾兰、贾菌一干人]误导多少读者啊！李卫等被雍正提拔上来的新贵全是如此，非指[贾兰、贾菌一干人]。
《好了歌注》列举了这么多的由荣到枯、由盛到衰正反两极极端化现象，都不是在缓慢的渐变进程中完成的，而是在[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突变进程中完成的，是[糊里糊涂一把火]引起的，是[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造成的，于是《好了歌注》中总括道：[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就是说各方势力都在这场塌天大祸中登场争斗，乱烘烘地，各谋其位、各渔其利、各除其敌、各保其家，把个朝野上下闹得如火焰山一般，也不知抄了几家。这里明说这场塌天大祸不止贾家一家倒霉，也明说这《好了歌注》不是写的贾家一家，而是写的整个受大祸牵连的所有悲剧，这能用脂批所单指的柳湘莲、贾赦、雨村、贾兰、贾菌一干人来解释吗？还是这条脂批有道理：[总收古今亿兆痴人，共历幻场，此幻事扰扰纷纷，无日可了。]这才是真批到点子上了，这《好了歌注》近看是为总结康雍风云特别是雍正初年的抄家没产杀头充军大风波而写的，远看是为总结几千年共颛争斗大祸而写的，是替古今亿兆痴人而写的，这种大手笔大比托大喻意，岂是刘心武能解出来的？
《好了歌注》接着解道：[反认他乡是故乡。]脂批曰：[太虚幻境青埂峰一并结住。]人们都把这句当佛道真言看，于是联想到开头的太虚幻境青埂峰神话，其实从索额图允仍、到皇长子皇三子皇八子九子十子十四子、再到年羹尧隆科多、直到曾静吕留良、最后到曹家，哪一个不是[反认他乡是故乡]？他们都是[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大家想想，在这场前后二十多年的糊涂大祸中，索额图是为允仍作嫁衣裳，皇长子皇三子也是为允仍作嫁衣裳，皇八子更是为允仍作嫁衣裳，而允仍则是为康熙作嫁衣裳，整个废立太子风波都是为康熙作嫁衣裳，最后到了雍正初的大清洗风波，则是从八子九子十子十四子到年羹尧隆科多再到曾静吕留良直到曹家，都是为雍正作嫁衣裳。推论到明末清初，李自成吴三桂为满清入关作嫁衣裳，多尔衮为顺治作嫁衣裳，鳌拜为康熙作嫁衣裳，孙氏曹寅母子也是为康熙作嫁衣裳。再推论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历朝，更是有无数人为他们作嫁衣裳，甚至推论到共颛之争，女娲也是为他们作嫁衣裳，纣王为周朝作嫁衣裳，从西施王昭君到貂蝉杨贵妃更是为历朝君王作嫁衣裳。再往红楼梦成书后推论，和坤为嘉庆皇帝作了嫁衣裳，肃顺等八大臣为慈僖作嫁衣裳，康梁的维新党则为光绪作嫁衣裳，最后是宣统为袁世凯作嫁衣裳，终于大清为封建王朝的最后灭亡作了嫁衣裳！
宝钗作为一个女性，她最能深刻领会什么叫[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一旦她把个人悲剧推论到[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群芳碎]，她就能领悟到天下诸裙钗都是为众须眉作嫁衣裳，当她把曹家悲剧深论到皇家时，她发现并不仅是曹家一家为雍正作嫁衣裳，而是二十年来所有争储争位的势力都[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所有在这二十年中遭受天塌地陷大祸连累的各家儿女都是为正邪之争作了嫁衣裳！这样一个博古通今的女哲人，对于女娲补天的神话故事早就耳熟能详，她会不把这产生《石头记》的最基本神话传说运用来思索二十年正邪之争的[事体情理]？会不把这产生《石头记》的神话推广到深论二千年来共颛之争、深论历朝历代裙钗悲剧的根源？她既然容许并支持了曹雪芹的[敷演]《石头记》，既然不可避免地参与了《石头记》的创作过程、参与了设计[石头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的假话，那就对这神话中Gong颛之争致天塌地陷与康雍间正邪之争致曹家等多家遭陷的隐喻关系了如指掌。因此她把共颛争致天柱折地维缺、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运用来思索曹家悲剧的背景、深论几千年[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群芳碎]的根源就是合乎事体情理即合乎逻辑的了。
由此可见，这《好了歌注》并不是《石头记》一书中类似十二钗正册中的那些判语，它其中的每一句话并不是单隐指某人某事，它是对《好了歌》的偈语[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的进一步注解。仅就《好了歌》看，这只是一般的俗语劝世歌，再看这偈语，也不过是佛道中的玄机箴言，但这《好了歌》及其偈语经《好了歌注》这一解释，读者就明白什么是[葫芦庙大火]了，这其实就是隐喻雍正初年的那场抄家没产充军杀头大祸啊！要不然甄士隐如何能从这糊里糊涂一场火中就吟出这[祸起萧墙][兄弟阋于墙]的大祸的写真篇《好了歌注》？ |
